? ? ???第50章 海風（上）

　　當尤莉爾將酒精倒在自己傷口上的時候，盈若缺的身體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的手指深深地插入身下的沙灘上，攥緊了金黃色的綿軟沙粒。

　　“對不起，我——”

　　“道什么歉，笨蛋?！?/p>

　　看著一邊熟練地用剛從海濱浴場的值班室順來的急救包給自己處理傷口的尤莉爾，盈若缺無奈地伸出另一只手，插進尤莉爾的亞麻色頭發(fā)里，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對方的腦袋，“又不是你打的?！?/p>

　　尤莉爾沒有回話，只是低著頭，用因為過度疲勞而微微顫抖的手指給盈若缺小腹的貫通傷口進行著換藥，畢竟在檔案室只是臨時地處理了一下，在二十多分鐘的浸泡和劇烈運動中，傷口的敷料已經被完全撕開了。

　　從莫林計算機中心逃出來的過程還算順利，但連續(xù)二十分鐘的急流勇進讓盈若缺暗自決定五年……不，三年以內都不會再去水上樂園玩類似的項目了。另一方面灌溉用水大部分是工業(yè)用水再處理的，雖然光幕市的污水處理能力沒什么問題，但經過長時間的管道運輸，肯定多少也會有點污染物。

　　所以兩個人順著水管被沖進大海，又艱難地互相扶持著爬上沙灘后沒喘幾口氣，尤莉爾就強撐著身體爬起來找到了海濱浴場的管理人小屋，找出急救包開始幫盈若缺二次處理傷口。

　　想到這里，盈若缺又稍微有些自責，覺得自己應該對這個小不點更溫柔一點，于是當尤莉爾幫盈若缺處理完傷口后，盈若缺抬手緊了緊扎在腦后的頭發(fā)，大方地伸出手，開口：“我也幫你處理一下肩膀上的傷口吧。”

　　“啊，沒關系，我自己——”

　　“背后很難處理吧，我們可以一起?！?/p>

　　盈若缺吸了一口氣，蜷起白皙的雙腿坐了起來，指向了旁邊的躺椅，“我?guī)湍闾幚肀澈蟮膫?，你可以自己處理大腿上的?！?/p>

　　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幸運，兩個人鉆進的這個灌溉排水管，通向大海的位置旁邊是一個海濱浴場，此時已經是深夜，但天空中的圓月將這個空無一人的海濱浴場照亮，連同兩個剛從海里爬上來的特工少女潔白柔弱的身體一同。

　　這次尤莉爾沒有拒絕，盈若缺忍著痛故作利落地站起身，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伸出手，放緩腳步牽起心事重重的亞麻色頭發(fā)少女一起走向了旁邊的木制躺椅。

　　盈若缺先是自然地坐進了躺椅里，甚至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然后輕輕拉住有些局促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尤莉爾的手腕，轉動她的身體，將嬌小的少女攬在自己懷里，讓她背對著自己坐著，露出肩胛骨位置上那一道被子彈劃出的傷口。

　　不管是身形還是氣質，都像是一對要好的姐妹一樣。

　　“在想加里波第的事情？”

　　盈若缺沒有猶豫，從腳邊的急救包里拿出工具，開始幫尤莉爾處理傷口，但仿佛是因為這個過程太過無聊，又或者是特意為之，盈若缺用一種帶著一點點試探和故作輕描淡寫的口氣開口。

　　“……我有點想說……不是……”

　　尤莉爾原本已經拿起工具開始處理自己大腿上的傷口，但聽到盈若缺的話，手指又僵在了半空中。

　　“都寫在臉上了啦……”盈若缺苦笑著搖搖頭，然后突然想到這樣從背后抱著尤莉爾看不見她的臉。

　　不過也好，如果一定要尤莉爾看著自己的眼睛，那恐怕也沒辦法正常溝通吧，盈若缺這么想著。

　　“如果說之前我還是個新人，和你們不算過命的交情，那現(xiàn)在，至少我們兩個，應該沒什么不能說的話了吧?！庇羧蔽⑽⑼犷^，有些無奈地笑了，用帶著輕微抱怨的語氣開啟了話題。

　　“隊長……你……”尤莉爾也露出了類似的苦笑，“這個玩笑可不好笑?！?/p>

　　“那說點不是玩笑的?！庇羧鄙焓謱⒖噹Лh(huán)繞過尤莉爾的前胸，開始包扎處理好的傷口，“加里波第對你來說很重要，是嗎？”

　　“不是我，是‘我們’?！庇壤驙柕穆曇艉茌p，輕到仿佛能被刷刷的海浪聲蓋過去，“對很多人來說，她都是獨一無二的?！?/p>

　　“是她創(chuàng)立了石墨烯，是她總結出了那些讓我們能夠活著戰(zhàn)斗下去的手冊和須知，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活躍在最前線，為了大家為了人類可以犧牲一切，是她……是她……”

　　尤莉爾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不可聞，再然后，亞麻色頭發(fā)的少女輕輕吸了一口氣，提高聲音開口，“也許不是所有人都把她當做崇拜的對象和精神支柱……但很多人，是這樣的?！?/p>

　　“所以你覺得她背叛了？”盈若缺微微低頭，語氣中不帶悲喜。

　　“不是嗎？”尤莉爾的聲音說不好是冰冷還是失落，“是她毀掉了鉆石籌碼，讓我們所有人的犧牲都失去了意義?！?/p>

　　“而且?！庇壤驙柪^續(xù)說，“在最后時刻，讓夏妍她們小隊把鉆石籌碼從六號碼頭轉移到四號碼頭的命令是她下的。”

　　她微微抬起頭，盈若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確定她的目光一定是投向了大海。

　　或者說大海盡頭波動著的黃色光幕。

　　“但事實是，交接點一直都是六號碼頭沒有變過，對吧，這是你帶進來的消息?！蓖ｎD了幾秒，尤莉爾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低下頭，給大腿上的繃帶打上一個結，然后死死地盯著纏得亂七八糟的繃帶，雙目無神。

　　“是的?！庇羧睕]有猶豫，直截了當?shù)攸c點頭，纖白的手指靈活地挑起慘白色的繃帶，她停頓了幾秒，繼續(xù)說，“而且我可以確認，鉆石籌碼里面的信息是很重要的，這是根據(jù)情報人員前期傳出的一些數(shù)據(jù)，UNRC做出的判斷。”

　　“也就是說，不存在加里波第意識到‘鉆石籌碼’里的信息可能會對人類造成危害，因此毀滅它的可能，因為加里波第理論上不會知道鉆石籌碼里面有什么，就算她知道些什么，也不會和UNRC有什么區(qū)別?！?/p>

　　盈若缺思路清晰語氣堅定，仿佛完全不知道這句話對尤莉爾來說意味著什么，金發(fā)的少女只是平靜地敘述著，一邊將繃帶的頭打成一個蝴蝶結，打完后還滿意地鑒賞了一下。

　　“所以，她背叛了，對吧，她真的背叛了，是吧？”

　　出乎意料的，當溫柔但因為已經入秋而帶有些許涼意的海風劃過沉默的兩人的面龐的時候，尤莉爾卻沒有顫抖，沒有痛苦，盈若缺輕輕地抱著她，甚至從嬌小的少女身上都感覺不到痛苦和悲傷。

　　只有疲憊，極度的疲憊，不知道是因為接連的戰(zhàn)斗，還是一直以來支撐她的東西的崩塌。

　　“如果我想退出，可以嗎？隊長?！绷季茫壤驙枏堥_嘴，沒有回頭，艱難地說。

　　“我不知道我還有什么理由繼續(xù)下去，我也不知道這些年所有的人，那些所有死去的人到底是為什么死的，我不在意UNRC還有什么計劃，或者人類還有沒有什么希望，我已經……”

　　“我不知道……”

　　尤莉爾垂著腦袋，輕輕地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你這什么，繃帶怎么打得亂七八糟的！”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盈若缺突然提高了聲量，沒有接尤莉爾的話茬，她向前探頭，看到了尤莉爾給自己包扎的傷口——凌亂而敷衍。于是金發(fā)的少女伸出手，拖著尤莉爾的腋下，像抱一只小貓一樣把她整個身體拖起來，抱進自己懷里，以便自己的雙手可以直接觸及尤莉爾大腿上的傷口。

　　“會有點疼，不過誰讓你自己包不好呢，我來幫你吧?！庇羧睅е稽c都不嚴肅的笑臉，拿起旁邊的剪刀剪開了尤莉爾包得亂七八糟的繃帶，然后取出一卷新的，在尤莉爾的身前打開，“來，把腿蜷起來，我好包。”

　　“……你……”尤莉爾抬起頭，像一只被抱在懷里的小動物一樣看著盈若缺的側臉。

　　“我說過的話，不會改變。”盈若缺沒有繼續(xù)回避問題，坦然地一邊幫尤莉爾包扎一邊繼續(xù)說，“但我有些話想要說，你可以聽我說完嗎？”

　　“嗯?！庇壤驙栆驗橛羧迸鲇|傷口帶來的疼痛微微吸了一口涼氣，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加里波第是誰，我真的不熟，倒不是說不認識，我在石墨烯的訓練營里確實也了解過她的簡歷，但確實沒有接觸過她。”盈若缺思考著，語速很慢，“但正因為這樣，我覺得我可以更客觀地來看待這件事。”

　　“我們先假設加里波第是個十惡不赦的叛徒，這沒問題，如果，注意我是說如果，加里波第真的背叛了，那我肯定也很痛恨她，我也能理解你們這些并肩作戰(zhàn)的人對她的失望情緒?！?/p>

　　“但說到底……我們所有人，不管是現(xiàn)在大言不慚在這里分析的我，還是雷婭，露易莎她們，甚至是那些已經犧牲的……同伴們，也包括你的姐姐……”

　　“我們所有人戰(zhàn)斗的理由，并不是加里波第不是嗎？”

　　盈若缺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甚至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感覺，她的大臂和身體貼著懷里的女孩，感受著對方平靜的呼吸。

　　不知道為什么，她就認為自己應該用這樣的語氣陳述。

　　讀者QQ群：645019201? ?刺猬貓同步連載中?

? ? ? ?PS：本日修改了41章的大部分和42章開頭，請大家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