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白色紙船的傷痕
“腦中飄忽的亡者,我不會再挽留現形的你們,我心中已沒有舊日狂熱的余溫。我會回到時間外的白紙,沐浴在琥珀色中告訴自己:一切都好?!?/p>
我拋下了倫敦秋日的最后半月,飛撲進了南美草原春日的懷抱,來回的私人飛機與隨身物品幾乎花光了我剩余的積蓄——我甚至為此賣掉了凱迪拉克V-16,困境……我承認,這次遠行是一場豪賭,而我輸了。我再次將手伸入背包,還是只有那本書,它在十三年前為我?guī)戆巳f鎊,而今一文不值。原先計劃呆在無人草原為期十四天的采風旅行,如今看來,我能活過第五天就已經足夠幸運了,至少我?guī)Я斯P,能告訴發(fā)現尸體的人:這個高傲自大的傻子是曾經聲名赫赫的作家塔倫·洛,他跌下陡坡摔斷了腿,干糧包借此掛在含羞草樹上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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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動身子,咬緊牙關,喝了捧溪水,吞了團泥沙,不知第幾次又翻看起我原先的輝煌,數百頁的嬌艷,我也只剩她們了。目光掠過,我能聽到鼓聲,細細品讀,我能看到舞蹈,將我這名創(chuàng)世者的最后玩笑贈與哪位佳麗實在是難以決斷。南美草原的午日也催促著我,地面蒸騰起的熱汽涌進顱內,爭搶著為我本還算干涸的睡意續(xù)杯。 我一定是被熱浪灌醉了。字母間,筆尖下,細長的文字如蛛絲般纏繞,包圍,從紙張的深處鉆出了一條白紙疊成的小船,將油墨化開,如暈染般攀附著船激起的紙浪,拖出尾巴。牽拉著所剩無幾的知覺——就像那白色紙船滑拖拽出的油墨——我隨意翻出一片空白揮灑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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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下午五時,信使準時登門,為我?guī)硪慌觞S沙與一杯淡如云靄的河水,面向暗紅的風帆,朝我伸出手掌。琥珀色的光芒漲滿我的眼眸,畫出的風攜來別樣的親切,我望向信使的面容:他的頭發(fā)如油墨般濃厚,眼神透出五分釋然與三分熱情,他是我從未見面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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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出掌心溝壑的金粉,我將作為作者的自己交給了筆下的人物。他嘴唇上揚,但一言不發(fā),牽拉著我走過蠟筆勾勒的沙州,沙粒富有韌性,在我們兩人的踩踏下涂抹出了一串斑斕的腳印。鞋底的花紋復述著我的著作、他的故事,一步一頁的向前,紙面從琥珀色轉換成藍寶石的閃耀,逐漸平息下化為潔白的空地——一支歪歪扭扭的白色船只,幾滴汗?jié)n打散了墨水噴出云霞。我抬頭四顧,自己已經站在了這白色的甲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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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大作家似乎并不擅長繪畫?!币桓鶡o形的吹管對準了勾勒白船邊緣的墨跡快速一吹,墨末隨即奔流而下,分散成無數色彩各異的破碎線段,交織纏繞,繪出一位向我敬禮的老紳士,他的眼睛似乎從不眨動,新麥色的綠夾雜著潮濕的朦朧,頗有興致對我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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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彼得·伯魯蓋爾,在死前也只能留下海上的災難與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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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在這畫中的河流上不會存在,但我們的洛先生這次卻沒和災難失之交臂?!彼男θ菸从邪朦c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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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幾句話的時間,云層越升越高,信使走進了水手的隊伍,同他們唱起了充滿渴盼的船歌。風與云朵色彩冗雜,沖撞著風帆,悄然融進了那暗紅的巨大畫布。我望著難以暇接的色彩與事物,比起悶熱且單調的熱帶草原,這艘白色的船我可能永遠無法理解,但至少我現在踏足其上。瀕死與悶熱所帶來的耳鳴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我腦中那些飄忽的亡者,那些我想要寫出卻僅僅停留在腦海中的人物,他們哀嚎吶喊,牽拉著我腦上的溝壑與褶皺,埋怨我的拖延與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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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痛苦,但完全不是所謂災難,靈感的噴涌對于一個作家而言絕對是一樁幸事,健談的船長從墻上探出手臂扶起了癱坐無力的我,他的手臂強而有力,隨著心跳肌肉抽動,用活力將我拉回了白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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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賞賜,船長,我腦中由靈感產生而出現,由靈感消亡而離去的亡者在嘶吼,在吶喊,他們在催促著我喚起他們殘余不多的生命活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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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船本就依靠創(chuàng)作書寫航線,創(chuàng)作喚來船員,我們航行至今,船尾拖拉的琥珀色正是無數靈感的呼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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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船長遞來的墨水,將手指直接插入其中,撥開腦中厚厚的塵土,露出那些塵封已久的情節(jié),飄忽的亡者將嘴巴張得滾圓,紛紛在飛揚的細沙間駐足,用我無比熟悉又陌生的表達訴說起自己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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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船頭提筆揮墨。八萬鎊?十萬鎊?不那么重要,要緊的是那些亡者的催促,逼迫著我書寫,我的右手痙攣,白船顛簸的上下擺動,我的字跡扭曲到難以辨認,可我的身體不能停歇,在這白色的船只上留下自己所有的靈感與想法——直到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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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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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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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新麥綠的眼眸閃爍,猛然提起最開頭的字母,字體的油墨盤曲黏連抖動出了一條長帶,巨大的升力沖擊著我的身體飛速遠離船體。我抓不住自己的文字,那些字母在藍寶石般的河水映襯下透出逐漸透出琥珀色的光芒。我只得穩(wěn)住飄遠的意識,手指不停的書寫來保持肉體能牽拉住這字母構成的救生索,幻想著船長能拉自己回到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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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識早在下落過程時的書寫中不知去向。最終迎接我肉體的,只是由顏料構成的河水,溫暖且舒適……我看到一所太陽的居屋,河水這樣告訴我:你只管順著河流飄去,穿過那扇由白骨雕刻而成的大門,懷抱著河水帶給你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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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全身籠罩在鈷藍色的光中,和腦中的亡者一樣面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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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塔倫·洛,一位著名作家。右手嚴重損傷,尸身皮膚鮮活,其上創(chuàng)口拼湊的文字隨著擊打噴流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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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難寫,是密教第六史(也就是二創(chuàng)群)的活動征文,試看看,比較匆忙,有時間再展開寫寫或者大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