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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溫《致命失言》(十六)| 長篇科幻連載

2020-12-13 11:58 作者:未來事務(wù)管理局  | 我要投稿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wù)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前情提要】

在沈念的意識世界,陳青曼許諾給她千語者的能力,只要沈念允許兩人思維模式融合。沈念拒絕了。她在一個人造小鎮(zhèn)醒來,鄰居全是失語野人。沈念幫了一個叫小白的野人,也在他的幫助下來到了小鎮(zhèn)邊緣。在那里,沈念看見了虞亦言,卻無法和她溝通。接著,諸明出現(xiàn)了。

| 晝溫?|?科幻作家,作品曾發(fā)表在《三聯(lián)生活周刊》《青年文學(xué)》和“不存在科幻”公眾號等平臺。代表作《沉默的音節(jié)》《偷走人生的少女》《泉下之城》《言蝶》《百屈千折》等。《沉默的音節(jié)》于2018年5月獲得首屆中國科幻讀者選擇獎(引力獎)最佳短篇小說獎。2019年被選為“微博十大科幻新秀作家”,憑借《偷走人生的少女》獲得喬治·馬丁創(chuàng)辦的地球人獎(Terran Prize)。

致命失言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全文10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20分鐘

第十四章

第四節(ji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念只是盯著諸明和虞亦言遠去的背影發(fā)愣,沒有注意到小白正躲在遠處沖她大喊。當然,那些叫嚷并不包含什么有意義的音節(jié),

沿著小鎮(zhèn)邊緣,玻璃幕墻底部開始升騰起粉色的煙霧,嗆得沈念單手扶墻,咳得彎下腰來。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不想后退。她在陳青曼眼皮底下生還,又拿回了語言能力,好不容易來到這里,離回到“正常生活”只有一步之遙。

我不要,不要回頭……

不知過了多久,粉色的煙霧變成了青色。沈念立刻失去了方向感,整個身子倒在幕墻上,仿佛世界向一側(cè)顛倒。綠色的森林逐漸模糊,透明的玻璃變成了鏡子。上面映出的面孔是一位戴著黑色兜帽的女人。是雪山時期的陳青曼,但臉上沒有傷口,兩只眼睛都神采奕奕。鏡中的陳青曼伸出五指修長的右手,輕撫沈念的面孔。

“很生氣吧?”

沈念沒有說話。鎮(zhèn)定氣體的作用下,她徘徊在現(xiàn)實與幻想的邊界,不知道該調(diào)動肌肉張嘴,還是直接用意識回答。世界再次掉了個個兒。鏡子不見了,大塊色彩在她眼前有規(guī)律地擺動,但沈念分辨不出細節(jié)。她在移動。

“真是個好男孩,是不是?”

陳青曼又出現(xiàn)了,她似乎站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倒懸的面孔幾乎挨上了沈念微張的嘴唇。隨著更多體感恢復(fù),沈念終于意識到,小白正扛著她往回走。頭部逐漸充血。難以集中精力。

“你又來了,”沈念從嗓子眼里擠出這句話。也許只是發(fā)出了一陣難以辨別的嘶嘶。也許只是她的想象。

“我就在你的腦子里,”青年陳青曼笑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永遠陪伴你?!?/p>

“真是謝謝您了。”

“別這樣,”陳青曼在空中優(yōu)雅地轉(zhuǎn)了個圈兒,就像水中的特技演員?,F(xiàn)在她們可以正常面對面了?!拔铱梢园颜Z言能力還給你,還能給你更多??纯催@里的地板、建材、服裝……都是易燃材料。只要一個咒語,你隨時可以逃出去,盡情地報復(fù)那對狗男女。只要——”

“別白費口舌了。我知道你的伎倆。我們?nèi)诤弦院螅揖驮僖膊皇俏伊??!?/p>

“傻孩子,你以為現(xiàn)在的你就是你嗎?我們的自我意識不過是世間萬物的粗淺映射,每時每刻都在改變。基因與激素,童年時讀的一本小說,母親和教師下意識的動作,社會形態(tài)的無形規(guī)訓(xùn),一門語言,還有你遇見的每一個人……虞亦言改變了你多少,諸明又改變了多少?去年的你和今天的你,還是一個人嗎?”

“至少我的意識是連續(xù)存在的?!?/p>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陳青曼點點頭,“最重要的就是存在。生存下去。不斷改變,不斷適應(yīng),維系自己某種形態(tài)的存在?!?/p>

“看起來,現(xiàn)在有存在危機的人不是我啊,”沈念試圖反客為主。

“是嗎?我覺得你和我的處境相比,也好不了多少呀?!标惽嗦露得保冻鲆活^臟金色的波浪長發(fā)。沈念不記得資料中的陳青曼有過這種造型。不過,頭發(fā)與頭皮的接縫處不是很自然,像是P圖沒P好的樣子。沈念猜這頭發(fā)是陳青曼從自己的意識世界中摘出來的,不由感到一陣不悅。

陳青曼夸張地撥弄頭發(fā),左看看,右看看?!澳悴粫娴母杏X,住在野人小鎮(zhèn)是長久之計吧?”


第五節(jié)

“當然說實話,至少這里對野人來說是很友好的?!标惽嗦终f,“有穩(wěn)定的食物和水源,溫度適宜。對了,到處都是我最喜歡的咕臣,軟軟彈彈的。你知道嗎?恢復(fù)意識前,你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把街上的咕臣叼回家,然后搭一個小窩鉆進去?!?/p>

如果小白這個時候回頭,他會發(fā)現(xiàn)肩上失去意識的女人臉紅了。

“這是我小時候的愛好之一……”“我見過更可笑的,”陳青曼聳了聳肩,“總之這是很適合他們的地方。不會傷害自己,不會傷害別人,不會被別人、被大自然傷害?!?/p>

“但問題并不在這里。關(guān)鍵是他們被放棄了。他們是人,只是病了。應(yīng)該得到救治,而不是在動物園之類的地方……這讓我想起19世紀的麻風(fēng)病人隔離區(qū),還有歷史上更多糟糕的地方。”

“很可惜,他們已經(jīng)屬于另一個范疇了?!?/p>

“什么?”

陳青曼嘆了口氣,“我沒想這么早就和你聊這個,但也是遲早的事…… 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清醒?!?/p>

“你到底想說什么?”

“一個你一直想知道的事,”陳青曼的眼睛又開始閃光?!瓣P(guān)于這次疫情,關(guān)于語言病毒?!?/p>

眼前模糊的色塊不再擺動,時間似乎停滯了。沈念落入了意識的更深處。

“你說吧。”沈念又期待又害怕。

陳青曼點點頭?!跋肽阒馈鷳B(tài)位’這個詞吧?”“嗯。不同的生物占據(jù)自然界中不同的時空位置,就像棲息在樹木不同高度的小鳥。”

“沒錯。從整個物質(zhì)存在的角度來看,不同的生命形式也占據(jù)了不同的時空位置。它們處在不同的時間、空間,甚至是不同的維度。有時候,它們存在的形式相差如此之大,就算近在眼前、彼此穿身而過都不一定能知曉對方的存在。比如碳基生命,硅基生命,暗物質(zhì)生命[慧穎1]?,還有……信息生命?!?/p>

“你是說真的嗎?”沈念皺起眉頭,“硅基生物我可以理解,但看不見摸不著的信息……”

“那是你‘看不見摸不著’,信息永遠是需要載體的。神經(jīng)沖動,電信號傳播,空氣中的一處震顫,跨越銀河的一束星光……它們都是信息的載體。”

“你讓我想到了香農(nóng)關(guān)于信息熵的定理,還有玻爾茲曼墓碑上的公式?!鄙蚰钇D難地試圖跟上思路。

“嗯,他們從數(shù)學(xué)角度對信息進行了解讀,nice try,”陳青曼的雙臂交叉在胸前,“但你理解那些公式嗎?我在你的意識世界里可沒有找到任何細節(jié)哦?!?/p>

沈念搖搖頭,“只是聽諸明提過。他從來不會好好解釋?!?/p>

“那就是了,記住,我本身只是你大腦里現(xiàn)有信息的模式重組,無法帶來任何新元素……或者是你可以理解的新元素?!?/p>

“好吧,你讓我后悔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數(shù)學(xué)。但我無法理解信息如何成為生命?它們有思考能力嗎?我知道有人把語言的傳播比作言蝶飛舞……”

“我想別的生命還會懷疑你們黏糊的大腦怎么會有思考能力,完完全全就是一坨肉呢,”陳青曼噗嗤一聲笑了,“大家都只不過是被自然選擇出來、能夠以某種形式延續(xù)自己存在的物質(zhì)罷了。信息可以復(fù)制,可以傳播,可以進化……相信我,在更高的維度上看,他們比人類更像有活力的生命形式。”

“比如用諸言系統(tǒng)?”

“比如用諸言系統(tǒng)?!标惽嗦c點頭,“好,回到剛才的話題——如果把信息想象成一種實體,它具有密度和廣度兩種屬性。密度可以簡單理解為單位載體里的信息量,或者是信息處理能力,廣度則是信息所處的范疇。你可以把這個世界所有潛在信息想象成一塊——讓我在意識世界找找你熟悉的東西——巨大的煎餅鍋?!?/p>

“你認真的嗎?”老家是山省的沈念感受到了一絲地域歧視的味道。

陳青曼沒有理她?!靶畔⑸锞褪窃谶@塊煎餅鍋上攤的煎餅。這里攤一塊,那里攤一塊。此時,煎餅占據(jù)的面積就是信息的范疇。”

“好吧……”

“但煎餅可不只有餅。我們還要在某些地方加料,撒蔥花、加油條、加雞蛋什么的。這賦予了煎餅一個新的維度。高出煎餅鍋的地方意味著對該處信息的深入理解。小料堆得越多,這個地方的信息密度就越大?!?/p>

“煎餅攤可不是給你的疊高高的地方,”沈念皺著眉頭看陳青曼投入地攤煎餅,“料加多了很容易倒的。

”“是呀,所以信息的廣度很容易增加,但密度卻總有降低趨勢?!?/p>

“這又讓我想起了熵……”

“你對這個詞的理解就像最薄的一塊煎餅,”陳青曼又笑了,“實際上,作為信息的一種高優(yōu)載體,語言完美地表現(xiàn)出了它的特性。比如‘動物’這個詞就是覆蓋一塊煎餅鍋的煎餅,‘豬’‘羊’‘兔’‘貓’‘狗’就是疊在上面的蔥花。而對于動物學(xué)家、博物學(xué)家、寵物愛好者來說,‘狗’上面由能疊一堆芝麻:‘藏獒’‘哈士奇’‘秋田’‘柴犬’……”

“你說的是上義詞和下義詞的關(guān)系?!鄙蚰罱K于來到了自己熟悉的領(lǐng)域?!笆堑模瑢τ谌祟愇拿鱽碚f,目前這塊煎餅攤得很大很大,但壘起的蔥花塔卻很少很少。大部分人腦中的信息密度有限,只在自己熟悉的領(lǐng)域有一丁點進展。哦,還有寄生在幾位先賢腦中的信息,它們在煎餅攤上的形態(tài)可謂是高聳入云。”

“但文明在進步?!鄙蚰钷q解道。

“是的,”陳青曼再次點頭同意,“那些先賢接觸到的高密度信息終會被大眾接受,就像過去被困在實驗室的高科技名詞終于敲開了大眾的腦殼,開心地飛入千家萬戶,最終化成最普通的日常用語。高出水平線的蔥花變成一張新的煎餅攤在原來的煎餅攤上,新的蔥花踩著越來越高的煎餅抵達全新的高度。文明的整體信息密度增加了?!?/p>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我想是這樣的。人類對世界的了解越來越深入,越來越細致。我們給宇宙劃分區(qū)域,用大型強子對撞機轟出一整個基本粒子動物園。我們不斷拆分原以為密不可分的概念,給新的發(fā)現(xiàn)命名,曾經(jīng)的下義詞變成了上義詞,最后——”沈念突然停住了,她想起了千語者對她說過的話:Precision always matters. 那時對她說話的,是控制了千語者的陳青曼嗎?

“最后,人類文明變成了一張美味的多層煎餅,也許不是你老家那種傳統(tǒng)手藝,但也熱氣騰騰、十分誘人,”陳青曼突然變得很嚴肅,“在茫茫宇宙這樣的信息荒漠里,你猜誰會來吃它呢?”


第十五章

第一節(jié)

恢復(fù)意識后不久,沈念就變成了那個街區(qū)的“野人王”。

一開始,野人們注意到沈念一出現(xiàn),水池就會噴水,轉(zhuǎn)而試圖拿她當祭品。挨過幾輪咕臣攻擊,野人們終于發(fā)現(xiàn)兩者并非必然相關(guān)——必須討好沈念才能隨時喝到水。

沈念不是沒想過教野人控制噴水池:只是轉(zhuǎn)動水池底部帶刻度的圓盤而已,不需要精確地計算角度,多轉(zhuǎn)轉(zhuǎn)總會出水。但好不容易把小白的注意力轉(zhuǎn)向圓盤后,沈念發(fā)現(xiàn)他甚至無法靈活地用手。大拇指很僵硬,剩下四個指頭幾乎并在了一起,就像腳趾一樣很難自如地分開抓握。沈念想起一個出了車禍的外科醫(yī)生,手部神經(jīng)多處壞死,只能告別精細手術(shù)。

怪不得野人們喜歡用嘴叼東西,小白都沒辦法精準地把手放置在特定的位置上,更別說用力轉(zhuǎn)動圓盤了。

一種腦神經(jīng)的退化,或者說,信息密度的下降。

沈念想起陳青曼的話:在信息生命領(lǐng)域,不同的密度、不同廣度的信息也占據(jù)著不同的生態(tài)位。相似生態(tài)位的生物會彼此競爭,有時相當激烈、你死我活。人類大腦的信息密度增加時,其他類人生物就在進化之路上被干掉了,剩下的都不值一提。動物和植物占據(jù)著低得多的生態(tài)位。

當然,這只是個相對值。在人類內(nèi)部,不同范疇的人也擁有不同的信息密度。大部分人落在一個不算太廣的區(qū)間里——所謂“正?!?;出生不久的嬰兒和認知能力不斷退化的老人處在區(qū)間下緣,諸明這種數(shù)理天才則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諸明也沒高到哪里去,”陳青曼曾輕蔑地指出,“在更先進的文明眼里,人類的電視不過是緩慢變化的離散像素點。還有你們的語言也很低級。面對同樣的音節(jié),每個人的發(fā)聲器官都會產(chǎn)生不一樣的振動,只是你們的大腦沒能力分辨細節(jié),把差不多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歸到一類罷了。”

而現(xiàn)在,野人們能處理的信息進一步退化。他們無法靈活地運用手指,發(fā)聲系統(tǒng)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配合了。沈念也試過用治療失語癥患兒的方式教小白發(fā)音,但他的舌頭看起來就像一塊沒用的軟糖。

“所以,語言病毒從本質(zhì)上降低了人類大腦的信息密度,是這樣嗎?”另一次邊緣探索,沈念在鎮(zhèn)定煙霧中與陳青曼對話。幾十個野人圍成一圈保護著她。

“你可以理解成一種文明保護機制,”陳青曼說,“一旦人類文明發(fā)展的速度過快,超出了它本身能承受的范圍,過大的信息密度就會吸引病毒重現(xiàn)江湖。這是一種理論?!?/p>

沈念再次想起千語者的話:人們研究身邊的自然現(xiàn)象,然后做出機械移山堵河,毀滅生存環(huán)境;人們進一步研究物質(zhì)的性質(zhì),然后用化學(xué)做出毒藥,至今仍合法在市面上售賣;最后精度達到了原子、原子內(nèi)部,全人類的命運都取決于幾根懸在按鈕上的手指。人就像水一樣,哪里有低、哪里有孔就往哪里鉆,向毀滅的方向加速奔涌……而人們能實現(xiàn)這一切,都是因為先一步實現(xiàn)了信息精細化分割、管理與傳輸,也就是語言。

“這些都是……語言的錯嗎?”

陳青曼搖搖頭,“‘語言’只是一個名字,代表著分割萬物的方式。所有的文明都一樣,這叫趨同進化?!?/p>

“趨同進化?”

“你上生物課學(xué)過,都忘了嗎?”陳青曼在沈念的大腦中翻找,“人類和章魚是兩種親緣關(guān)系極遠的生物,早早在進化樹上分道揚鑣,但都獨立發(fā)展出了相似的感光結(jié)構(gòu),都有感光細胞、睫狀肌、晶狀體、虹膜,還有結(jié)構(gòu)相反的視網(wǎng)膜和神經(jīng)纖維。能想象嗎,你的眼睛和生活在海里的軟體動物幾乎一樣。語言也是如此。信息生命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必然會產(chǎn)生類似語言的高效傳播系統(tǒng)。有了語言,信息就可以記錄、交流、傳播,在物種間呈指數(shù)增長,于單位面積內(nèi)形成信息富集,隨時有文明過載的風(fēng)險。當然,”陳青曼頓了頓,“自我毀滅遠非最大的危險?!?/p>

“還有更恐怖的事嗎?”

“當產(chǎn)生語言成為文明發(fā)展過程中必然出現(xiàn)的催化劑,”陳青曼一字一句地說,“那么宇宙級別的信息荒漠中必然會時不時突然冒出美味的多層煎餅,并且加料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如果文明沒有因為發(fā)展過快而自取滅亡,或是早早覺醒、學(xué)會從信息維度藏好自己……游蕩在星球間那些巨大而恐怖的存在會毫不留情地一口嚼碎這塊時空的全部信息?!?/p>

“那是什么?”

“捕食者,”陳青曼輕輕戴上兜帽,整張臉退到陰影中,“處在食物鏈頂端的信息生命?!?/p>

“這就是,”沈念想到了費米悖論,“人類迄今為止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一個地外生命的原因嗎?”


第二節(jié)

“不對不對,”沈念反應(yīng)過來,“這些都是你的假設(shè)罷了。沒有證據(jù)能證明你說的任何一句話?!?/p>

“是這樣沒錯,”陳青曼的面孔重新出現(xiàn),不過年輕了很多。是東非生化危害防控實驗室攝像頭記錄下的那個五官明艷的少女。“但那不是明擺的事嗎?你應(yīng)該知道吧,我的最后一次非洲之旅,是探尋羅塞塔石碑最后的秘密。”

“我知道。你在那里殺害了整個村落將近兩萬人,包括你當時的未婚夫、林教授的獨子李勘?!标惽嗦谝淮温冻銎嗤竦谋砬??!八剑緛硎窍氡Wo我,但可惜……這不重要,嗯??傊敃r我們想破解羅塞塔石碑上一段隱藏的密文。本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大部分文字都被各路學(xué)者猜了個七七八八,但直到最近,人們才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些概念暗合當下最新的基礎(chǔ)科學(xué)研究成果?!?/p>

“基礎(chǔ)科學(xué)?你是指——”

“物理,萬事萬物的底層構(gòu)架。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強搞懂那些玄而又玄的理論?!薄澳悄闳シ侵薮迓渥鍪裁矗俊?/p>

“非洲是一塊神奇的大陸,保留著很多人類早已遺忘的東西。在和一位故友敘舊時,她提到一個原始村落保留著極其相似的語言符號。為了在學(xué)術(shù)競爭中取得先機,我們就去了。對比兩套符號,再加上最新的高能物理研究成果,我們解讀出了碑文。”

“那是最初的病毒嗎?”

陳青曼搖搖頭,“病毒早就隨著羅塞塔石碑的出名散布全網(wǎng),寄存在人類大腦中的信息體自有信息屏障——就跟血腦屏障差不多,有效隔離外界有害信息的入侵。而一旦有人理解了它,讀懂了它的含義……屏障就被打破了。然后可怕的事就發(fā)生了。村民都瘋了,在兩天之內(nèi)接連自殺……李堪用藥讓我陷入昏迷,阻止我傷害自己,但也給了病毒適應(yīng)人腦的機會。你也知道,最早的病毒會完全破壞患者大腦的信息模式,造成腦死亡,后來則溫和了很多,只是抹去處理精細信息的能力。或者說,只有溫和傳播的病毒才能被自然篩選出來?!?/p>

“如果當時你也死了,病毒是不是就傳不出來了,”沈念尖銳地指出,“零號病人?”

“可能會晚一點,但不會太久。當時好幾波語言學(xué)家、歷史學(xué)家都在研究這個課題。也許這也是趨同進化的一種吧,時機到了,有些事情必然會發(fā)生。Nature上那篇高能物理的論文是公開發(fā)表的,據(jù)說會徹底改變?nèi)祟愓J識宇宙的方式,受到了業(yè)界極大的關(guān)注。如果不是李堪,其他人遲早會發(fā)現(xiàn)那公式和符號與石碑密文的關(guān)系。有時候我會想,這個石碑就是文明的紅線——對萬物的理解到達這個程度,卻還沒有學(xué)會從信息的維度保護自己,那么這個文明就是時候毀滅了?!?/p>

“不然會怎么樣呢?被真空中游蕩的皮皮蝦一口吃掉嗎?”沈念想起自己過去玩過一款叫《光遇》的獨立游戲:玩家捧著燭光在黑暗中前行,而天上游蕩的冥龍會突然俯沖,打掉玩家身上的光翼。“就像我之前說的,信息密度降級。變成野人,或者說,變成動物?!?/p>

“動物?”

“我猜測,在人類出現(xiàn)之前,地球上已經(jīng)有好多文明曾經(jīng)存在過。他們從不同的角度攀爬科技樹,卻沒有找到正確的、進化允許的那條路,只能一次又一次被病毒打回原形。無盡輪回,生命再一次變回火種?,F(xiàn)在輪到我們接受考驗了?!?/p>

“那那些文明……都消失了嗎?”沈念感到很難過?!白兂墒?,變成萬物,變成……我們身邊的動物?!?/p>

“你是說——”“沒錯,”陳青曼點點頭,“信息密度變大變小,文明智慧起起落落。從處理信息的角度來看,你身邊的野人和動物園里的獅子有何卻別?”

“我還是不敢相信,那我們以后……”“如果文明的種子再次發(fā)芽,我們也會成為高級生命眼中的動物。希望他們能突破文明這道紅線啊。至于我們,”陳青曼輕笑一聲,“已經(jīng)敗了,可以退場了?!?/p>

“所以你制造這么多野人,是為了保護我們?”沈念皺起眉頭,難道她不是傳播病毒的大惡人,而是為全人類鞠躬盡瘁的恩人?“是的,我想盡快幫助病毒抹掉高密度信息,才會如此辛苦去感染盡可能多的人。為了保住文明的培養(yǎng)皿,必須鏟除不符合要求的植株?!?/p>

“如果你知道這么多,為什么不和我們?nèi)〉寐?lián)系?人類還有這么多優(yōu)秀的科學(xué)家活著,他們能夠找到辦法——”

“對自己的智力進行化學(xué)閹割?哼,別開玩笑了。在這個星球上,每個人都在為自己而活,那些聰明腦袋更是只會為自己考慮。你想想諸明,他從前看你們就像看傻子,把自己的才華看得比命還重。為了拿回曾經(jīng)的天才頭腦,他不擇手段,連你都可以犧牲。我只能親自動手?!?/p>

沈念無法反駁。她忘不了諸明在雪山小屋棄她而去的眼神。但她還是感覺的不對勁。“所以,在語言與生存之間,你替人類做出了選擇?”

“別這樣看我,小姑娘,”陳青曼直視她的眼睛,“我知道在雪山上時,你有個機會在被我同化之前拉響手雷、與我同歸于盡。但你的選擇是什么呢?讓我看看……‘我不想死,當個傻子也好’。是你的想法吧?”

沈念徹底無話可說。

“要我說啊,”陳青曼再次戴上兜帽,身體逐漸化成一道影子,“虞亦言做這個小鎮(zhèn)還挺聰明的,野人住在這里,至少還能健康快樂過幾十年,不比在寫字樓里掉頭發(fā)要好?總有一天你會想明白的。那時候你就會同意與我融合,繼續(xù)我未盡的事業(yè)。畢竟宇宙并不缺文明,可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啊……”?

沈念徹底醒了,在一堆軟墊上支起身子。

野人們紛紛圍上來,把四處收集來的營養(yǎng)丸捧到她的眼前。那一雙雙眼睛是如此純潔,像新生的嬰兒一樣明亮——卻絲毫沒有智慧的光彩。

“啊,啊啊,啊啊啊啊,?。 ?/p>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啊啊!”

沈念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她曾見過語言最強大的力量,一個咒語燃起熊熊火焰,一句詩詞打動萬千人心。為了生存,真的要用這最寶貴的東西來交換嗎??


第三節(jié)

野人鎮(zhèn)的生活多少有些無聊,沈念把大部分精力花在幫助他們修理不太靈光的機械上了。讓她難過的是,教野人任何東西都是徒勞。更別說所有野人都極端情緒化、什么東西都記不住,甚至隨地大小便。唯一欣慰的是,野人不用在這里保持“體面”,可以自由自在釋放天性,沒有過去社會里的條條框框。當所有人都不正常,“正常”的范疇也將發(fā)生改變。

不過,野人也有溫情的一面。當一位同伴即將死去,大半個小鎮(zhèn)的野人都會聚在他或她的房子前送別。沈念成為“野人王”不久,小白就拉她跑了大半個小鎮(zhèn)參加“葬禮”。

走進那間一模一樣的小房子時,沈念驚得差點叫出聲來——她認得那個躺在幾十個紅綠咕臣間的女性野人。

“學(xué)妹!??!”沈念哭著擠過去,跪在昔日好友身邊。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孩經(jīng)歷了太多,包裹著乳白色連體衣的身子瘦得只剩皮膚,連內(nèi)臟的形狀都能隱約看到。曾經(jīng)精心打理的頭發(fā)隨意散在蒼白的面孔周圍,泛著油光,打結(jié)成團。女孩的眼睛緊緊閉著,每隔十幾秒才會淺淺地呼吸一次,仿佛隨時會吐出最后一口氣。

“學(xué)妹,你看看我,我是沈念啊?!彼兆W(xué)妹的手用力摩挲,試圖給冰冷的身體帶去一點溫暖。“求你了,看看我吧??!”

過了一會兒,學(xué)妹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一條縫。循著熟悉的聲音,她一點一點抬起眼皮,黑眼珠盯著沈念的面孔,好像終于認出了室友。

“啊,啊……”

沈念俯下身子,微弱的氣流從學(xué)妹微張的嘴唇里呼出來,同樣沒有任何含義。早在她和諸明背上山省之前,學(xué)妹就已經(jīng)完全失語、靠著機器維持生命。

“學(xué)妹,不要害怕,念姐在這里……會一直在這里陪你的。”沈念握緊學(xué)妹的手,哭得渾身抽搐。她才多大啊,她的人生還沒有開始……滿屋的野人靜立在一旁,死亡仿佛是空中觸手可及的實體。

學(xué)妹死盯著沈念,胸部劇烈起伏。學(xué)妹曾經(jīng)是多么靈動的小姑娘,她們在南城的小屋里度過了值得珍藏的好時光。她做得一手好菜,會照顧虞亦言挑剔的口味,會在飯桌上義憤填膺地幫沈念隔空罵“渣男”;她在臨終關(guān)懷專業(yè)盡心盡力幫助快要去世的老人,心里還懷揣著當同傳的夢想,課余時間最愛當亦言的小跟班;她是沈念和虞亦言最牽掛的小妹妹,每次兩人出門逛街都要想著給她買點什么帶回去,而學(xué)妹見到什么禮物都會歡天喜地地收下,找角度拍照,再精心p圖,連一個紅色的小發(fā)卡都要發(fā)朋友圈分享自己的快樂……

而現(xiàn)在,本該處在人生最好年紀的她用盡全身力氣都發(fā)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

“啊……啊……w、我……”

有什么東西涌進房間,又悄悄離開,帶走了學(xué)妹的靈魂。她的眼神渙散了。

“不!??!”

沈念撕心裂肺地哭喊,把瘦弱的身體緊緊抱在懷里。去山省之前,她已經(jīng)從軍方那里得知了父母去世的消息,諸明和亦言也成了圍欄外觸不可及的存在?,F(xiàn)在她也永遠失去了學(xué)妹。如果她早點知道學(xué)妹在這里該多好,她一定會像親妹妹一樣好好照料她……可那一片美好已經(jīng)永墮黑暗。

在無數(shù)個靜默野人的簇擁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第四節(jié)

沈念遲遲不肯離開。她用雙手掬水,一趟一趟往返于水池和小屋,給學(xué)妹洗頭發(fā)。她輕柔地解開紛亂的發(fā)團,一根一根理順,然后扎成學(xué)妹生前最喜歡的麻花辮。她難過地想,學(xué)妹變成野人后肯定也試圖給自己扎辮子,但手指不聽使喚,結(jié)果只是打了一個又一個死結(jié)……沈念要還她最后的體面。

在沈念有些困倦的時候,陳青曼來過一兩次。戴著兜帽的身影立在一旁,知趣地沒有再勸她和自己融合、一起攻下幸存的人類部落。她知道,沈念的心被悲傷占據(jù),早已無暇管顧什么宇宙級別的信息怪獸了。

不過,沈念沒有停止思考陳青曼的話。有那么一會兒,她理解了陳青曼的選擇,甚至認真考慮如何借她的能力逃出生天。但聽聽同化所有人類、實現(xiàn)星球級別文明降級這種宏偉藍圖是一回事,親眼看著親密友人失去語言能力、在自己懷里死去完全是另一回事。學(xué)妹咽氣前的眼神死死刻在了她的心里:那是一種深切的不甘與渴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學(xué)妹作為野人生活了一段時間,也算交出語言換得生命,但像動物一樣在小鎮(zhèn)中游蕩,真的算是活過嗎?眷留世間的最后一刻,沈念分明看到信息密度降級的大腦奮力調(diào)配所有能量,拼命想要發(fā)出一個有意義的音節(jié),以重現(xiàn)它昔日的榮光。這將是人類文明在在微觀個體上的隱喻嗎?

語言與生命。文明與存在。

也許陳青曼可以果斷殺伐,但她永遠無法做到。

與此同時,另一種可能性開始占據(jù)她的心神。陳青曼其實提出了兩個理論:文明過度發(fā)展會毀滅自身——她也曾借千語者的口說過一次——以及信息過度富集會引來宇宙級別的信息捕食者。不管哪個理論是真,結(jié)果都會導(dǎo)向“最大限度傳播病毒”。

語言可以騙別人,也可以騙自己。

但行動不會。

這些理論,會不會是陳青曼騙她繼續(xù)傳播病毒、延續(xù)自我存在的花言巧語呢——而這個想法本身,又是否是沈念自欺欺人、不負責(zé)任的逃避?她暫時不想去下判斷。

總而言之,她決定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堅決不和陳青曼進行思想融合。沒有千語者的能力,她也有作為人類的基本智慧,可以自己想辦法逃出這個圍城,揭開諸明的真面目、和虞亦言一起想出對抗疫情的新辦法。

她不想放棄獨立思考的權(quán)利。還有選擇的權(quán)利。


第十六章

第一節(jié)

替學(xué)妹整理儀容時,沈念沒注意到天色漸晚,屋里的野人幾乎全部散去了。只有小白還在門口,一見到她就滋哇亂叫,似乎想叫她出來。沈念還想陪學(xué)妹,但小白明顯著急了——他沖進來,拉著沈念的胳膊往外拖。沈念感到很奇怪:怎么,這里還有不能和逝者過夜的傳統(tǒng)?除非有強烈的感官刺激,不然野人們很少會在某些動作上“達成共識”。這就使得“協(xié)作”這件事就跟讓小白寫書法一樣難以實現(xiàn)。

拉扯的過程中,學(xué)妹的遺體突然動了。沈念嚇了一跳,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是房間里的地磚在震動。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腳下的地板就消失了。沈念、小白、學(xué)妹和滿屋的咕臣都掉進了一個漆黑的甬道里,一路下滑。沈念護著頭,軟靠墊也帶來了一些緩沖作用。

最后,所有的東西都落到了一個昏暗的大房間里,似乎是一個天花板低矮的倉庫。學(xué)妹像破爛的布娃娃一樣摔在地板上,四肢不自然地彎折。小白也趴在地上不動了。沈念爬過去檢查,看到他的頭上撞破了好幾處,鮮血從舊傷里滲出來。沈念自己也不好受。她看見陳青曼站在角落里望著她,從寬大的黑袍里伸出一根白骨組成的手指放在嘴唇上。

“噓。”

沈念也聽到了遠處的腳步聲。她快速環(huán)顧四周,拖著小白躲進倉庫一個堆滿了綠色編織袋的角落里。學(xué)妹躺著的地方還有幾個裝了東西的袋子,鼓鼓囊囊的。沈念推測這是裹尸袋。這種處理的方式也是虞亦言的手筆嗎?不得不說有一定道理——肯定不能放任死去的人在野人鎮(zhèn)腐爛,太不衛(wèi)生了。死者身邊的物品也要消毒。她突然明白為何一到夜晚那些送葬的野人就一哄而散、小白也拼命想把她拉走了。他們肯定發(fā)現(xiàn)和尸體過夜的同伴們都消失了,連同房間里的一切。

隨著腳步聲漸近,她聽到有人在絮絮叨叨說話,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要得救了!

“哎呦喂,又來,今天我可是撞大運了。系統(tǒng)說是十個——還是八個來著?我裝了六個——還是三個來著?總之比昨天多——還是少來著?”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xiàn)在學(xué)妹身邊,被倉庫墻壁發(fā)出的幽幽熒光照亮。他的面孔和頭皮都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疤,兩只耳朵都殘缺不全。

是諸明。

沈念矮下身子,往深處藏了藏。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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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 宇鐳

題圖?| 電影《異界》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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