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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里奇談:熱火/寒冰篇入圍《月光的妖精也會傷心》

2022-08-31 17:38 作者:鄉(xiāng)里奇談--狂奔の玉米  | 我要投稿

月光的妖精也會傷心

上一次見到媽媽,是在昨天夜里。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在夜色中閃著幽幽的藍(lán)光,窗外的月光灑在床頭,稍微動一下身下劣質(zhì)床單的線條就會刮著露在外面的皮膚。夢境與現(xiàn)實(shí)在我眼前重疊在一起,我看見自己走在漆黑的竹林深處,銀白的月光從竹葉的縫隙間落下,在黑暗的土地上點(diǎn)綴著斑駁的光點(diǎn),我一個人走在路上,一直到道路的盡頭,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每一朵花都如一顆星星般閃亮。這時,我又看見她了,她站在鈴蘭的花海中央,雖然面容隱沒在陰影中,但我知道她是我的媽媽。在離開我的記憶一整個結(jié)界異變之后,她又回到了我身旁。

我知道那是夢,所以我沒有跑過鮮花去擁抱她,撲進(jìn)她的懷中,把眼淚蹭在她白色的長裙上,我知道她不是真實(shí),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回憶和想象。我沒有動,就這么站在原地看著她,和她隔著漫天光點(diǎn)遙遙對視,就像最后一次見到她那樣,只是沒有傷心得不能自已。

然后,所有鮮花都枯萎了,仿佛被抽去了靈魂,媽媽也一樣,我看著她的肌膚像失水的海綿一樣干枯。我忍不住了,就算是夢,我也要最后一次擁抱她。我踩著枯死的花朵向她跑去,沙土和花的碎片硌得我雙腳生疼。就在我觸碰到她的前一刻,她像從前無數(shù)次在夢中一樣,迸散成螢火蟲般的光點(diǎn)飛向遠(yuǎn)處,留下我一個人在漆黑的夜里。

我的胸中好像有什么東西破碎了,難以忍受的痛楚從心臟的另一邊傳來,這個疼痛是今夜第一個真實(shí)的東西。我睜開眼睛,無邊的黑暗中只有那一縷窗外的月光。我掙扎著按了幾下床邊的傳喚鈴,又按了很久,但是除了鈴聲還是沒有別的聲音。永遠(yuǎn)亭的那些人知道這間病房只有一個妖精,而妖精雖然會痛苦但是不會死,所以她們不會來的,也不會在意我,就算沒告訴我止痛藥針對妖精的正確用量,讓我半夜痛醒,她們也不會在意。我向床頭柜摸索,抓住那瓶永琳醫(yī)生給我的止痛藥,向手中倒了幾顆送入口中嚼兩下咽下去。右胸鉆心的疼痛漸漸散去,剛才的夢境又回到了我眼前,我渾身顫抖了一下,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忘記媽媽的容貌了。我現(xiàn)在躺在永遠(yuǎn)亭的病床上,右胸的傷口剛剛縫了十七針,幾根鋼釘打在斷掉的肋骨上,胸前的紗布還浸潤著血跡。我掀開被子,讓月光照在血染的紗布上,這樣似乎要好受一點(diǎn)點(diǎn)。我又一次想起了為什么會躺在這里,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傷心,明明沒有干壞事,沒有傷害任何人,但是為什么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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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這樣的結(jié)果,我一定不會大半夜飛去迷途竹林散心。天知道為什么巫女會在凌晨和妖怪打彈幕戰(zhàn),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們互丟的彈幕能剛好打中我。彈幕打在身上不痛都是騙人的,我從天上被打下來時痛得都快暈過去了,落地之后剛好摔在了一個削尖竹子做成的陷阱里,從前到后扎了個穿。不知道痛暈又痛醒了多少次,路過的妹紅姐發(fā)現(xiàn)了我,她對我說了些什么,然后抱起我不知道往哪兒跑去。我意識模糊地蜷縮在妹紅懷中,聽著她砰砰作響的心跳,然后迷迷糊糊地看見一座古樸的庭院浮現(xiàn)在竹林深處,接著是幾張一閃而過的人臉,還有手術(shù)臺的燈光。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右胸傳來剛好可以忍受的痛覺,身邊沒有人。我掙扎著坐起身,病號服下纏著浸血的紗布,翅膀被齊跟切斷了。我獨(dú)自一人坐在病床上,窗外竹林的林隙投下黯淡的天光。床邊有一個鈴,按了一下,沒有聲音,外面也沒有動靜。我忽然間很想哭,就像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樣,沒有人關(guān)心妖精,這一點(diǎn)我早就應(yīng)該習(xí)慣。

不知道過了多久,永琳醫(yī)生和鈴仙終于來到了這間病房。醫(yī)生按了按我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我驚叫了一聲?!昂芷婀?,”她說,“你的恢復(fù)能力比其他妖精差很多?!?/p>

“我的翅膀呢?”我問。

“它的生長影響你傷勢愈合,我切掉了,上面涂了藥膏可以抑制生長。”

但是你根本沒有問過我,我在心里想,不問一下我是愿意愈合得慢一些,還是失去翅膀。

她把一瓶藥片放在床頭,“止痛藥,”她說,“人類的用量是每天三次,每次一片?!?/p>

“那妖精呢?”我問。

“不知道,沒有臨床試驗?!?/p>

我沒有說話。

“你還有什么需要的嗎?”永琳醫(yī)生問,我聽得出來這只是她的例行詢問了。

“能不能去博麗神社前的那棵很大的樹里面找到我的朋友,”我說,“桑尼和斯塔,告訴她們我在這里?!?/p>

永琳醫(yī)生露出為難的神色。

“我知道我是怎么受傷的,”我感覺很委屈,“是掉進(jìn)了陷阱對吧?你們家兔子挖的陷阱?!?/p>

醫(yī)生沉默了一會兒?!昂冒?,”她說,“我讓因幡帝去幫忙轉(zhuǎn)達(dá)?!闭f完她就離開了。

我擰開瓶蓋將一枚藥片倒在手上,順著水吞了下去,等了很久痛覺也沒有緩解,又吞了兩片才感覺好一點(diǎn)。我閉上眼睛躺在病床上,像是在黑暗的荊棘上走路,看不見前面也看不見后面,只有疼痛一直在身邊。過了不知道多久,因幡帝來到我的床前,告訴我她沒有找到桑尼和斯塔。我什么都不想說,我知道陷阱是她挖的,她也根本沒有去博麗神社,只是在敷衍我,不可能有人注意不到博麗神社前那棵巨大的樹。我不想看見她和永遠(yuǎn)亭的任何人,我讓她趕緊離開?,F(xiàn)在我真的是一個人了,我后悔自己有事沒事到處亂跑,又委屈得想找人哭。胸前的血漬在不易察覺地擴(kuò)大,一陣從內(nèi)到外的疲憊涌上來,勉強(qiáng)可以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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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醒來時天已經(jīng)又黑了,稍微有了一點(diǎn)精神,但還是很累。我又吃了幾片止痛藥,然后起身推開窗子讓月光照進(jìn)來。這時我看見妹紅曲著一條腿坐在窗戶下面,好像剛剛被我開窗的聲音吵醒。

“你醒了?”妹紅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對不起……我吵到你了嗎?”

“沒事,我本來就不用睡覺,這只是我夜晚的一個習(xí)慣而已?!泵眉t說,“我記得你是月亮的妖精,露娜·切云德?”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真的很奇怪,不像個妖精?!泵眉t說,“我沒見過你這樣的妖精,這么容易傷心,自愈能力比普通的妖怪還弱,我還以為所有妖精都和我一樣不老不死不會受傷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我看著妹紅從窗外翻進(jìn)病房,坐在我的床邊,“妹紅姐,可以陪我聊一會兒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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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妖精記得自己是怎么誕生的,不過都大同小異,在陽光下、星光下,或者冰原或者地獄,唯獨(dú)我記得自己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躺在媽媽的懷抱中,而她身后是銀色的月光。媽媽一點(diǎn)都不像一個妖精,她和紫小姐一樣,又成熟又美麗。我每天都拉著她的裙擺跟在她身后,她看見什么我也看見什么,大部分都是幻想鄉(xiāng)美麗的部分,但我也看見了枯死的花朵、雪地里被凍死的鳥,還有無緣冢里游蕩的孤魂野鬼,看見這些東西總會讓我很難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和普通的妖精不一樣,不像她們那樣無憂無慮,每天就只會惡作劇和傻開心,而我就算手指被竹葉劃一下也要小半天才能好。我問過媽媽,她摸了摸我的腦袋,說:“因為露娜是月光的孩子,而月光總是很多愁善感?!?/p>

月光的孩子,我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還有為什么月光就比其他的光芒更多愁善感。媽媽沒有陪我多久,在上一次結(jié)界異變時她就離開了。那一天的月光非常明亮,她帶著我來到妖怪之山的山頂,幻想鄉(xiāng)的一切都籠罩在月色中。我還是像往常一樣拉著她的裙擺,她沉默了很久,我也沒有說話。

“露娜,”媽媽開口道,“如果可以的話,你想成為一個普通的妖精嗎?那種忘記一切負(fù)面情緒,永遠(yuǎn)不知道悲傷、痛苦、恐懼為何物,永遠(yuǎn)快樂的妖精?!?/p>

我低下頭想了想。“不知道?!蔽艺f。

她輕輕擁抱著我?!澳敲磱寢屜M憧梢砸恢笔乾F(xiàn)在這樣的月亮的妖精,”她說,“記住所有經(jīng)歷過的事,無論快樂還是痛苦都會用完整的記憶記錄下它們。你愿意嗎?”

我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么,露娜,以后媽媽就不陪著你了?!?/p>

這是我聽見媽媽說的最后一句話,然后她的身體在一瞬間碎成無數(shù)銀白色的光點(diǎn)飛向月亮。我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月亮沉入幻想鄉(xiāng)的盡頭,太陽還沒升起,黑暗籠罩一切時,我才意識到,以后我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后來我認(rèn)識了桑尼和斯塔,太陽和星星,那種普通的妖精,她們都是我很好的朋友。從此以后我就和她們住在一起了,白天像普通的妖精一樣開開心心,一起在森林里閑逛,一起惡作劇,玩夠了就看在香霖堂訂的報紙。有些晚上我會失眠,所以會趁她們睡覺時一個人出去閑逛,讓白天被忽視的負(fù)面情緒回到我的生活中,悲傷、惆悵、迷茫,有些時候還有痛苦。它們通常都不令人愉悅,但是我不能失去它們,因為我答應(yīng)過媽媽,我永遠(yuǎn)是月光的妖精,做不到無憂無慮,會背負(fù)記憶和痛苦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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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我回過神來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太多了,不知道妹紅有沒有聽煩,我很害怕麻煩別到人,雖然和桑尼斯塔一起時也會惡作劇。妹紅趴在窗臺上揉了揉眼睛,月亮還在天空的中央,穿過窗戶的月光讓我感到了一陣浸泡在清水里般的舒適?!霸琰c(diǎn)休息吧,好好養(yǎng)傷?!泵眉t對我說。

我躺回病床上,摸了摸胸前透著淡淡血跡的繃帶。剛才止痛藥好像吃太多了,渾身都有些麻木,但精神卻異常興奮。我看著幽藍(lán)幽藍(lán)的天花板,心想這種情況還要持續(xù)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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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第三天,我醒來時已經(jīng)快中午了。天空中布滿烏黑的雨云,暴雨如注,風(fēng)吹得窗戶咔咔作響,因為沒人關(guān)窗床邊已經(jīng)濕了一點(diǎn)點(diǎn)。我將枕頭豎著立在身后,捂著胸口慢慢坐起來。床頭柜上擺著一本小說,是前一天托鈴仙姐找來的,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無人死亡》,作者是阿加莎·克里斯Q,記得是幾十年前人間之里很有名的一個推理作家,我還在報紙上追過她的連載。今天比昨天稍微有精神一點(diǎn),感覺可以集中注意力看一會兒書,說不定還可以順著那個天才作者的思路,把故事的結(jié)局猜個八九不離十。

十個小妖精,為了吃飯去奔走;

噎死一個沒法救,十個只剩九。

九個小妖精,深夜不眠真困倦;

倒頭一睡睡死啦,九個只剩八。

……

原來“無人死亡”指的是這個,死的只是會復(fù)活的妖精而已。如果所有死亡都可以由妖精承擔(dān)就好了,但是我也知道這不可能。為什么人類和妖怪都不喜歡我們,就因為我們經(jīng)常惡作劇還不會死嗎?

八個小妖精,魔法森林去尋奇;

丟下一個在那里,八個只剩七。

……

門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零星聽到什么“為什么這里還有妖怪?”“憑什么我不能進(jìn)這個房間?”“我說了我沒有生病!”,還有永琳醫(yī)生焦急又無奈的解釋。門被很粗暴地打開了,一個滿臉怒容的老婆婆杵著拐杖往里面走,身后跟著永琳醫(yī)生、鈴仙和一個中年婦女,看起來是個普通的人類。老婆婆看見了我,很激動地舉起拐杖指著我。

“這是什么東西?人類怎么可能會在這種地方?她肯定是妖怪,吃人的妖怪!我不要和她一個房間!”

我合上書。“我不是妖怪,我是妖精,不吃人的。”我說。

那個中年婦女也在不停地安撫老人?!皩Π。此敲词萑?,怎么會吃人呢?”(露米婭比我還瘦,但是她要吃人。)“她說自己不會吃人應(yīng)該不假,妖精從不撒謊來著?!保◤牟蝗鲋e的是鬼,妖精最擅長的就是撒謊。)“我還經(jīng)??匆娝齺泶遄永镔I東西呢。”(我沒去過人類村落買東西,她見到的是斯塔。)“并且您看她在看阿禮小姐的書,一定不是壞人……”

“阿加莎·克里斯Q是御阿禮小姐?”我問。

“我以前住在她家隔壁,還是我建議她寫小說的?!崩掀牌趴戳舜差^的書一眼,“好吧,我就住在這里?!?/p>

老婆婆叫本居小鈴,是人間之里書屋的老板,一直氣呼呼的不愿意和我多說話,我只能跟其他人一起喊她鈴子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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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子婆的床位跟我隔了一張床,也連著一個傳喚鈴,我沾了她的光,按鈴時也可以把鈴仙或者火冒三丈的帝叫過來了。稍微按了幾次小小報復(fù)了一下她們之前對我的不管不顧之后我也就停手了,怕被打。鈴子婆依舊不愿意跟我多說話,但我還是從她的自言自語中知道了很多東西。她年輕時是鈴奈庵老板的女兒,和前任御阿禮阿求是好朋友,父親死后繼承了書屋,工作、結(jié)婚、生子,那個中年婦女就是她的女兒,像每一個普通的人類那樣過著每一天。前幾年她的丈夫失蹤了,人和尸都不見蹤影,應(yīng)該是神隱掉了。很多人都盯著她的財產(chǎn),那座價值不菲的書屋,但很少有人關(guān)心她,我猜她的脾氣就是在那時變壞的。最后她一氣之下提出到永遠(yuǎn)亭療養(yǎng),好遠(yuǎn)離那些“煩得要死”的人類。

“雖然妖怪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有些人類還不如妖怪?!扁徸悠艑ξ艺f,她曾經(jīng)參加過妖怪的聚會,大家都無憂無慮地享受宴會本身,不像人類那樣還有那么多雜七雜八的規(guī)矩或者目的?!稛o人死亡》這本書她也看過,并且很樂意給我劇透。但她所說的劇情完全牛頭不對馬嘴,幾乎和整本書都沒有關(guān)聯(lián)??赡芩呀?jīng)忘掉太多東西了,為了記住更重要的事,必須舍棄掉這部分不想忘記但意義不大的記憶。

鈴子婆的床頭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擺,每一頓飯比一只貓的食量大不了多少,搭配了幾乎和飯一樣多的的藥,由鈴仙姐送過來。鈴子婆很不情愿地吞下每一片色彩斑斕的藥,喉嚨附近皺巴巴的皮膚僵硬地起伏著。原來人類老了就是這樣的嗎?失去體力、美貌、記憶,什么都需要別人幫忙,還要看著自己認(rèn)識的人一個一個離開。這種短暫的生命意義真的很大嗎?鈴子婆對永遠(yuǎn)亭的一切都充滿不滿,包括我這個隔床的病友。她有事沒事就按鈴把帝或者鈴仙叫過來,又沒什么要緊事,二人每次離開時都黑著一張臉。

“反正我死在你們這里也沒有人會說什么!”鈴子婆又一次怒氣沖沖地趕走了被她叫來的鈴仙。

原來是這樣,人類的老人是抱著隨時會死的覺悟活過每一天的嗎?但是這樣也至少有一個指望吧,至少可以預(yù)見自己的生命什么時候結(jié)束。說不定短暫的生命也不一定是壞事。

晚上鈴子婆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還一定要拉窗簾,就算跟她說了我的傷要照月光才能好也不聽。黑暗中她臉上的皺紋看起來更加恐怖,溝壑縱橫間的陰影顯得十分詭異。我看她已經(jīng)閉上眼睛,就悄悄拉開窗簾,結(jié)果月光照到她臉上她就立刻醒來,說不準(zhǔn)開窗子!

那一晚我失眠了,在黑暗中默默忍受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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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的傷口已經(jīng)好了一半,再換一次紗布之后血跡比以前淺了很多。我開始試著下床走路,雙腳沾地的感覺已經(jīng)很不真實(shí)了,動作太大還是會痛。永遠(yuǎn)亭四處都沒什么人影,顯得靜悄悄的,只聽見風(fēng)吹竹葉的聲音。我扶著墻一步一步地挪動,走過一條條空蕩蕩的回廊。有一間屋子里擺著一臺叫臺式電腦的機(jī)器,我在魔法森林那家店里見過,店主教過我怎么用。沒有鎖屛和密碼,網(wǎng)絡(luò)信號滿格。我決定在這時候查一下人類的老年生活。

我在搜索框里輸入“老年人類”,首頁上都是那些鶴發(fā)雞皮的老人,就像失水干枯的植物。每天在黑夜中醒來,然后再怎么也睡不著,顫顫巍巍地散步,和跟自己一樣的老人下棋,每一天,每一年都是如此,一成不變,直到老到躺在床上動不了,起居都必須別人伺候,身上長褥瘡,連大小便都不能控制。并且老齡就像滾雪球一樣,第一次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越來越嚴(yán)重,到死去為止……

活成那樣,真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鈴仙姐路過門口時看見了我,她本來打算趕我出去,但看見我打開的網(wǎng)頁后收住了手。她面無表情地審視著我,看得我心里發(fā)毛?!澳銓θ祟惱先撕芨信d趣嗎?”過了很久,她問。

“說不上感興趣吧……”我撓了撓頭。

鈴仙輕輕嘆了口氣。她告訴我,鈴子婆年輕時是一個很受大家歡迎的姑娘,不論是人類還是妖怪。她從小在書屋長大,看了很多書,包括一些妖魔書。她對妖怪也很好奇,甚至被一本妖魔書《百鬼夜行繪卷》上過身,引發(fā)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異變。那之后她和一些妖怪成為了朋友,但還是像一個普通的人類那樣生活,是親人的離去改變了她。鈴子婆的兒子在村外遭到了不測,說不清是妖怪還是野獸干的;丈夫神隱了,妖怪也很難脫掉干系。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都一個接一個離開了,她是活得最久的。

“師匠已經(jīng)告訴我了,鈴子婆很難活過明年春天。”鈴仙說,“冬天不是最容易死的季節(jié),春天才是,萬物復(fù)蘇都是騙人的,那種乍暖還寒的季節(jié)對人類的身體摧殘很大,心血管來不及收縮,忽然就這么死了。麻煩你不要告訴她?!?/p>

鈴仙說完就離開了,我一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關(guān)上電腦回到病房。我在無緣冢見過幾次人類的下葬,大部分應(yīng)該都是老人,參加葬禮的人都不太傷心。我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生老病死就真的有這么尋常嗎?尋常到可以抹去多余的情感。媽媽離去的時候我哭得幾乎斷氣,我不知道媽媽在更早的月之妖精離開時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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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尼和斯塔終于找到我了,她們運(yùn)氣不太好,已經(jīng)幾乎把幻想鄉(xiāng)找了個遍,永遠(yuǎn)亭是她們計劃中倒數(shù)第二個找的地方,最后一個還沒找的是人間之里。斯塔帶了一包現(xiàn)烤的小餅干,已經(jīng)冷掉了,但還是散發(fā)著誘人的黃油香味。在永遠(yuǎn)亭吃了這么久粗茶淡飯之后再次嘗到斯塔的手藝真是一種享受。斯塔的視線在我和鈴子婆之間轉(zhuǎn)了好幾趟,最后還是遞了幾塊餅干給她。

“我才不吃你們妖精的玩意兒!”

“嘗一下吧,斯塔的廚藝很棒的?!蔽艺f。

“我就不信有多好吃?!?/p>

鈴子婆緩慢地塞了一塊餅干到嘴里,看著我的眼神還是充滿不信任。等她終于停下嘴上的動作時,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吃這東西應(yīng)該對我身體很不好吧?!?/p>

“沒有那么嚴(yán)重吧?!蔽艺f。

“反正這東西糖分和脂肪一定不低,但是能吃到死還是很不錯啊?!?/p>

鈴子婆說完這句話就大笑了起來,接過了剩下所有的餅干,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激動。真有這么好吃嗎?人類老人都這么容易激動又喜怒無常嗎?就算這輩子之前都沒吃過餅干,這么吃也是不對的吧!桑尼和斯塔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幸好我已經(jīng)有一點(diǎn)習(xí)慣了。

桑尼和斯塔又陪了我一會兒后就離開了,永遠(yuǎn)亭里與生命相悖的永恒氣息讓她們很不舒服,而我卻沒什么那種感覺。離開的時候斯塔湊到我身前,她擔(dān)憂地看了看鈴子婆。

“我們以后也會變成這樣嗎?”她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蔽艺f。

?

“你是誰?”鈴子婆在床上睡得東倒西歪,睜開眼竟然對我說出這句話。

“我是露娜·切云德啊?!蔽冶е鴷策吙s了縮。

“我不認(rèn)識你,你怎么會在我旁邊?”

我明白了,鈴子婆大概是失智癥發(fā)病了。我回想著這個不久前剛剛看到的詞。“這里是醫(yī)院啊,我生病了才會在這里,你看我還穿著病號服呢。”我小心翼翼地說,悄悄往床頭的傳喚鈴那里挪動。

鈴子婆點(diǎn)點(diǎn)頭,又使勁搖了搖頭。“不對,我根本沒有生病,你是妖怪!裝成病人只是想讓我放松警惕!你這套我還不明白嗎?”

我想起了患者失智病發(fā)作時最好順著她的思維,因為沒人知道她的邏輯究竟是什么構(gòu)造,反正等一下她就忘了。

“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說道,“那我也無路可逃了,這家醫(yī)院的醫(yī)生應(yīng)該很快就要來抓我了吧?!?/p>

我按下了傳喚鈴,又縮回床邊的角落。永琳醫(yī)生大概還有一會兒才能趕到,那之前我在腦袋里搜尋著自己看過的失智病相關(guān)知識。據(jù)說患者剛開始發(fā)作時可能會很困惑,不過過一會兒就好了,那時已經(jīng)忘記了很多,連帶煩惱一起忘記。但是話雖如此,我還是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只能尷尬地面對著鈴子婆敵意的目光,在心里催促醫(yī)生趕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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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永琳醫(yī)生給鈴子婆做了一個測試,她拿出幾張圖卡,讓鈴子婆等一下再告訴她圖卡的順序。月亮、火車、書本、屋子、平板電腦,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永琳醫(yī)生說,如果記不住這五樣?xùn)|西的順序,就很可能是老年癡呆癥。

“姓名?”“本居小鈴。”

“年齡?”“我結(jié)界一百二十二年出生,快八十了。”我記得結(jié)界一百二十二年出生的應(yīng)該已經(jīng)八十二歲了。

“你知道自己在哪嗎?”“什么竹林里面的……永遠(yuǎn)亭!”

“今天幾號?”鈴子婆沒有回答。

“重復(fù)一遍剛才圖卡上的東西?!薄霸铝痢姎獾能嚒葑?,還有個什么手機(jī)……”那是火車和平板電腦,漏了一個書。

“阿爾茨海默癥早期?!庇懒蔗t(yī)生說道。她寫了一張藥方交給我,囑咐我監(jiān)督鈴子婆按時按量吃藥。

乙酰膽堿酯酶抑制劑、奧拉西坦、帕羅西汀……這些東西我讀起來都費(fèi)力,怎么監(jiān)督鈴子婆吃?

“我的腦袋真的壞掉了嗎?”鈴子婆問我,“我以前認(rèn)識很多種語言,什么書都能看,我真的老了沒用了嗎?”

“沒有啊,您只是老了有點(diǎn)健忘了而已。”我安慰道,實(shí)際上這種健忘差不多就是腦袋壞掉的委婉說法。

“我這輩子只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著,沒做什么壞事,那為什么我現(xiàn)在會變成這樣?”

“所有人類都會這樣吧。”我說,“可能有些妖怪和妖精也會這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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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再在床上亂翻了,吵死了?!?/p>

“但是我真的睡不著,不照一下月光的話?!?/p>

“叫你別亂翻就別亂翻!”

窗簾一整天都拉得死死的,一直到深夜,幸好胸前的傷口已經(jīng)不太疼了,月光對它的作用也越來越弱。鈴子婆一直沒睡,但她還是堅持要關(guān)燈關(guān)窗,這下連書都沒法看了。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被鈴子婆罵了一頓之后決定出去散散步。我躡手躡腳地走出病房,雖然知道鈴子婆沒睡但還是輕輕帶上了門。

夜晚的永遠(yuǎn)亭籠罩在一片幽藍(lán)的夜色中,加上一種無處不在和死亡差不多的永恒氣息,就像一片粘稠的海水??赡軐ζ渌珌碚f,走在這樣的地方都是舉步維艱,但我卻沒感覺到什么。寧靜又清幽,我覺得自己可能有點(diǎn)喜歡這種氛圍,雖然沒有生命,但是有屬于我的某種東西。

我慢慢地走出永遠(yuǎn)亭的大門,夜色中的竹林勾起了我一點(diǎn)不好的回憶,但還是很美。這次我學(xué)聰明了,每一步都走在灑上月光的地面上。今天的月亮很大很明亮,能投下清晰的影子,感覺就像夏天泡在霧之湖里一樣舒服。竹林深處飛舞著幽幽的螢火,要是翅膀還在的話我真想去抓兩只帶回家,帶給桑尼和斯塔,告訴她們這些閃閃發(fā)光的小精靈和我一樣,也是月光的孩子。

半路上遇見了妹紅,她抱著幾根剛挖出來的竹筍,手指上還沾著泥土?!巴砩虾冒?,妹紅姐?!蔽蚁蛩蛘泻簟?/p>

“你看上去挺開心的啊,不過傷還沒痊愈吧?大半夜不睡跑出來干什么?”妹紅問我。

“睡不著,在病房里搞得動靜太大了,怕影響鈴子婆睡覺,就出來散散步?!蔽覜]說自己算是被趕出來的。

“那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晚上迷途竹林不怎么安全,你這種小妖精在外面一個人游蕩會很危險的。”

“但是我回去也睡不著?!?/p>

“睡不著就隨便想點(diǎn)什么,想一下明天吃什么玩什么?!?/p>

“永遠(yuǎn)亭有固定的菜譜,并且我也沒機(jī)會玩……”

“聽話,我送你回去。”妹紅不由分說地牽起我的手。

妹紅帶著我往回永遠(yuǎn)亭的方向走去,路過我剛才看見的全部。她的肌膚散發(fā)著一絲溫?zé)幔w溫比普通人高。妹紅姐會用一種火焰的魔法,那些火焰已經(jīng)不知道在她體內(nèi)燃燒了多久,可能比所有月之妖精所見的時光還久。

“妹紅姐?!蔽逸p聲呼喚道。

“怎么了?”

“你是如何度過你之前的歲月的?那些孤獨(dú)又長久的歲月?!?/p>

“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度過那些日子?!泵眉t的聲音沒有一點(diǎn)起伏,像是在講述一個完全與自己無關(guān)的故事,“一開始像以前還是人類一樣生活,過了幾十年后就開始找一些很能消磨時間的事做,比如修煉一些以人類的壽命掌握不了的咒術(shù)。當(dāng)然還有找輝夜那家伙的麻煩,一開始是真的想殺了她,殺了她很多次之后發(fā)現(xiàn)還是殺不掉,但還是隔三差五去揍一頓她。”

“你真的很恨輝夜嗎?”我無法想象千年的仇恨究竟是什么,會變成什么。

妹紅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按理來說這么多年過去我應(yīng)該也沒那么恨她了,但我總感覺恨她的情緒已經(jīng)成為了我的一部分,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恨她了,那我感覺我也不再是我自己了?!?/p>

妹紅姐這次也說了很多,我想,她好像和我一樣,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找不到人說。

“露娜,其實(shí)我很討厭妖精,明明和也不知道活了多久還能每天沒心沒肺傻開心,用愚笨逃避永恒的痛苦?!泵眉t說,“也只有你不一樣,你有情緒,會傷心,比其他妖精聰明不少,你有很多地方和我很像,除了不想一心求死。”

我仔細(xì)端詳著妹紅的側(cè)臉,她看上去和一個普通的年輕少女一樣,長相甚至稱得上稚嫩,讓人很難相信她和鈴子婆曾經(jīng)是一個種族。妹紅姐用了幾百年的時間尋死,當(dāng)然沒有一次成功。她不老不死的身軀之內(nèi)依舊是一個人類的靈魂,人類活不了那么長。我想到以前看過的一個故事,有一個老人活在一個落后的村莊,那里的習(xí)俗是人到了七十歲就要上山等死。可是那個老人活到了七十歲還很健康,她覺得很丟人,就用牙齒去撞石頭,牙齒落了下來,證明她已經(jīng)老了。她如愿以償被村民帶去深山,然后就和其他所有老人一起默默地死在了那里。

但是至少她想死是可以死成的。

妹紅姐帶著我回到了永遠(yuǎn)亭,這個點(diǎn)走正門進(jìn)肯定會挨罵,她幫我打開我那間病房的窗子讓我從窗子翻了進(jìn)去。這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但我在外面走了一圈還是睡意全無,這下不知道要多久才睡得著覺,明天一天又要在頭痛和疲憊中度過了。

我躺上床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比起睡不著有一件更嚴(yán)重的事。

鈴子婆不見了。

?

迷途竹林入口的守夜人大叔挑著油燈和我走在竹林里,他看上去也不年輕,頭發(fā)有一點(diǎn)發(fā)白。大叔很愿意幫我們找鈴子婆,他說他知道照顧老人有多辛苦,他的父母都是他一個人照顧的。他有好幾個兄弟姐妹,本來說好每個人輪流照顧,但現(xiàn)在其他人都不管了,他身為家中長子就全部扛了下來。

“那您工作時他們怎么辦?”

“鎖在屋子里面,回去再清理屎尿和喂飯?!?/p>

大叔說他至今沒有結(jié)婚,他也沒有這個打算,不結(jié)婚也不一定是壞事,至少不會看著自己心愛的子女為了遺產(chǎn)勾心斗角的丑惡嘴臉,也不會讓子女照顧自己照顧得焦頭爛額?!半m然可能老了沒人照顧,但我已經(jīng)想好了,如果哪一天我真的老得走不動路,我絕對不要躺在醫(yī)院里等死,我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被什么吃了也無所謂,這樣至少可以得個痛快。”

一個人出生,是不是也得一個人死去?

除了那個已經(jīng)不知道多久沒出過門的公主,永遠(yuǎn)亭里除了病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被發(fā)動去找鈴子婆,我是自愿跟來的。守夜人大叔和我找到了迷途竹林盡頭,還是沒有看見鈴子婆的身影。大叔說他去別的地方找找,讓我先回去。我走出了迷途竹林,不遠(yuǎn)處就是人間之里,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覺得鈴子婆可能在那里。

一小段路途我走了很久才到,不出所料,鈴子婆一個人蹲在鎖上的人間之里大門口。她怔怔地看著我氣喘吁吁地走到她面前。

“你看,天上有好多星星?!扁徸悠胖钢箍照f道。的確今天的夜空很明朗,星星和月亮都很亮。

“阿求跟我說過,人死了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我現(xiàn)在看見這么多星星,你說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我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我想阿求了?!扁徸悠趴吭诖箝T上,頭埋進(jìn)膝蓋里哭了。

我第一次聽鈴子婆說起她的那位摯友,阿求是這么多年來最和她親近的人,她們一起寫小說,一起調(diào)查異變,一起趴在被窩里看同一本書,可是阿求去世時小鈴卻不在她身邊,因為那時她在參加自己的婚禮,沒有見到阿求最后一面。等一襲紅衣的小鈴趕到時,阿求已經(jīng)變成了墓碑上一列簡短的小字。連續(xù)幾天小鈴都到阿求的墳前上香、打掃、整理祭品,直到最后一天,當(dāng)時明明是冬天,阿求墳前的山茶花卻開了。小鈴明白了,這花就是阿求和她的道別,往后只能在另一個世界相見了。

“我哭什么?”鈴子婆忽然抬起頭問我,好像忘了剛剛發(fā)生的事,我沒有說話,那么悲傷的故事我也不愿意再想起來。

“我認(rèn)識你嗎?”鈴子婆又問。

“認(rèn)識。”

“那好,我想回我的書屋,但是這個門打不開,你能不能幫我打開?”

能倒是能,人間之里的門鎖已經(jīng)很老舊了,只是提示妖怪們不能往里面亂跑,防君子不防小人。我消去聲音,用一塊大石頭砸了幾下門鎖就開了。鈴子婆左顧右盼地走在街道上,我有點(diǎn)擔(dān)心她能不能順利找到書屋,幸好最后她還是找到了,一塊破舊的木匾上寫著“鈴奈庵”三個字。我拉了一下門,不出意料鎖著,繞著書屋走了一圈,只有一扇窗子沒鎖。我也顧不得自己的傷還沒痊愈,先自己翻了進(jìn)去,然后艱難地拉著鈴子婆把她接到書屋里面。

“這是我的書屋嗎?”鈴子婆問道,我當(dāng)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屋子里早就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但借著月光和星光還是能看見有一張書桌,四壁的書架上堆滿了書。

“我早就想好了,雖然沒有見到阿求最后一面,但我死了一定要去找她?!扁徸悠砰_心地說道。

鈴子婆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一個雞毛撣子,把所有書架和桌椅挨個打掃了一遍,最后才草草撣了一下桌椅。雖然還是很臟但我只能跟著她坐在書桌前。鈴子婆翻著剛剛從書架上拿下來的幾本書,看上去很高興地翻看著。

“我有這么多書,可惜我現(xiàn)在一本也看不完了,送你幾本。”鈴子婆把幾本厚厚的書遞到我手里。

“我看不懂啊?!蹦菐妆緯恢朗怯檬裁次淖謱懗傻?。

“沒事,又沒人天生就會看書,等你長大了就看得懂了?!?/p>

等到鈴子婆翻完了手上的書,她已經(jīng)困得倒頭就趴在桌上睡了。我沒有回到永遠(yuǎn)亭,找了個照得到月光的角落也閉上眼睛睡覺。

?

次日我?guī)е徸悠呕氐搅擞肋h(yuǎn)亭,我挨了兩句責(zé)備,關(guān)于為什么不早點(diǎn)帶鈴子婆回來。但鈴子婆好像心情很好,她翻看著從鈴奈庵帶過來,說要送我的幾本書,一邊看一邊給我講書的內(nèi)容,當(dāng)然還是前言不接后語的,我也聽不太明白。下午的時候,永琳醫(yī)生說我差不多痊愈了,可以拆紗布,再觀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時隔多日又一次看見了自己的胸口,除了一點(diǎn)點(diǎn)淺褐色的傷疤之外沒留下什么。鈴仙姐把縫補(bǔ)好洗干凈的常服還給我,然后準(zhǔn)備幫我擦掉翅膀上的藥膏。

“能暫時先不擦掉嗎?”我問。

鈴仙姐愣了一下,然后輕輕摸了摸我的腦袋?!爱?dāng)然可以,我?guī)湍阗N點(diǎn)膏藥吧?!?/p>

鈴子婆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穿上我的常服,“挺好看的,你穿上就像個人類的小小姐一樣?!彼绱嗽u價道。

這一天鈴子婆神采奕奕地和我聊了很多,一直到晚飯時間,鈴子婆吃得也比平常多不少,她一邊按鈴一邊敲著空碗,大喊著我還要吃!

?

清晨,我被太陽曬醒時鈴子婆還在睡,之前她每天都醒得比我早,基本上每次起床都要把我吵醒。我上前搖了搖她,發(fā)現(xiàn)她不是睡著了,因為身體已經(jīng)沒有溫度了。鈴子婆表情很安詳,在睡夢中過世。

我在鈴子婆送我的幾本書中挑了一本最薄的塞進(jìn)衣服的內(nèi)兜,當(dāng)做和她相遇的一個紀(jì)念。然后我按鈴叫來了鈴仙姐,告訴她鈴子婆去世的消息。永琳醫(yī)生也來了,她們都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畢竟身為醫(yī)生和護(hù)士已經(jīng)見過太多的死亡。再然后,我離開了永遠(yuǎn)亭,回家向桑尼和斯塔報了個平安,強(qiáng)迫自己笑著和她們開以前經(jīng)常開的玩笑。她們問我的翅膀去哪了,我說我還有點(diǎn)事,暫時不能有翅膀,那樣看起來不像人類。

幾天后,鈴子婆送葬的隊伍走出了人間之里,我一直在等著。我抱著鈴子婆送我的那本書,純白的常服看上去和喪服有一點(diǎn)相像,也不是不能參加葬禮。我跟上了送葬的隊伍,很多人都面色沉重,但好像沒人真正傷心。那個中年婦女,鈴子婆的女兒注意到了我。

“你是和母親一間病房的那個妖精?”她停下腳步問道,她同樣也是一身白衣,戴著白色的帽子。

“嗯?!蔽尹c(diǎn)了點(diǎn)頭,做好了被趕走的準(zhǔn)備。

“我不知道母親在永遠(yuǎn)亭發(fā)生了什么,但還是謝謝你陪了她最后一段時間。”她說,“我們并不是不關(guān)心她,只是她在經(jīng)歷了那些事后變了很多,我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但我們其實(shí)一直愛著她。

“如果你愿意的話,就麻煩陪母親走完她生命的最后一程吧?!?/p>

我們走過迷途的竹林,走過滿溢著魔法的森林,走過霧蒙蒙的湖泊,最后走到了無緣冢,埋葬著無數(shù)逝者的墓地。一路上是漫天飛舞的紙錢灰燼,很多人在哭泣,哭得有點(diǎn)用力過猛,但我沒有,我只是傷心。

妖精會傷心,這一點(diǎn)都不奇怪。我知道妖精也不全是無憂無慮,月光的妖精就會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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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真實(shí)

挑戰(zhàn)項目:黑夜、終死、秩序、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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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里奇談:熱火/寒冰篇入圍《月光的妖精也會傷心》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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