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風》丨BGM:《有情無言》

寫在前面:
最近專欄活動寫了好幾篇小說,本來打算歇一歇——結(jié)果某云日推給我一首《有情無言》。
我——腦內(nèi)小劇場開啟?。。?!非寫不可了……
是個不長的戀愛小故事,結(jié)局不算HE——然后,強烈推薦喜歡古風歌的小伙伴去聽聽這首歌!

《望風》
那夜天光很好,想來應(yīng)是朗月高照,但層層疊疊的山巒高高遮了月亮,臨近子時,甚至下起了若有似無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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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新鬼都是茫然失魂的。
她那時站在山間廟宇半掩的門廊前,懵懂迷惘。眼見著青石山道上緩緩冒出一把油紙傘,也只如水中望月一般——直到那傘下悠悠傳來一聲:“山寺一夜聽春雨,小院明朝現(xiàn)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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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杏花,正是她不甚雅致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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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焦的眼瞳里有了光亮,漂浮的魂魄凝了神,仿佛被隔絕的五感剎那歸位——微渺春雨灑在廊檐上的細碎聲響涌入耳廓,而她成鬼后看到的第一個畫面,是青衫之上,紙傘微斜露出如玉琢般好看的脖頸,山寺檐下微茫的燈火,隔雨照著如畫的一雙眉眼。
那無意間喚她名姓的人是那樣好看,明明是個鬼,她卻忍不住抬起袖子半掩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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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雖陰差陽錯點醒了她這只鬼,卻是看不到她的。
于是他收傘進了門廊,安然走進廟里借宿的廂房,點起燭火看了幾頁詩書,直到睡下也不知道——這一夜,他身邊始終站了個嬌嬌小小的鬼姑娘。
而跟了他一夜的她,托腮看他輾轉(zhuǎn)入睡,鬢邊斜斜垂下幾縷碎發(fā)。她下意識抬手去拂,那墨黑的發(fā)絲卻如風一般輕松穿過她的指掌。她一愣,然后驚覺——是了,她是個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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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鬼也沒什么不好。
廊檐下燕子正筑巢,而她坐在他窗畔一截纖細的杏花花枝上,悠然自在地晃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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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的人一身素色衣衫,因著沒有旁人,多少有些閑散。他捧著詩書鄰窗而坐,寫寫畫畫悠然過了一晌午,她則捧著臉,時而看看檐上筑巢的燕子,時而看看檐下的他。
微微垂著的墨黑眼睫,翻著書頁的纖長的指,筆落紙間如行云流水——她暗想這個人呀,認真的時候比平日里還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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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寺里敲了鐘。
他擱下書箋筆墨,正了衣冠出門,她則無聲滑下花枝,穿過窗欞進了他的廳堂。
她探過身子去看他案前筆墨,想看看他指間流轉(zhuǎn)寫下的是什么樣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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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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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本正經(jīng)寫下來的,竟是半闋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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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有點難過,然后便理所當然地釋然——如他這般歲數(shù),便是妻妾隨侍也是應(yīng)當,何況只是有個可堪相思的人呢。
想開了,她便又替他委屈起來,得是什么天仙般的人呀,才值得他這樣的人被絆住心神長短相思。
再一想,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再普通的姑娘,能入了他眼眸,便總有長處——再說美不美憶不憶的,終歸是和她這只鬼無甚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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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定主意,以后只在一旁好好看著他的人就足夠。
何必去看著他筆下詞句,自尋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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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她跟著他,從窗前的杏花初發(fā),到花開成一樹斑斕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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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在辰時起身,梳洗完便覽書潑墨。
到午間隨著鐘聲去和僧侶同吃素餐,午后則在山間信步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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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過他登高望遠,舒展了眼眉看云卷云舒;她跟著他溪邊垂釣,臨回返時看他把釣到的魚又一一放了生;她見過他樹下小眠,長長的眼睫投下小小一片影子,醒來時整整衣衫,抖落幾片沾染上身的草葉……她知道了他是京中謝家的小公子,性喜清靜不愛吵鬧,不挑吃穿,卻總愛在腰間綴一塊雕花佩玉。
她一開始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何孤家寡人地在這深林廟宇里度日,但在一旁聽多了僧侶和他言談,慢慢便知道了這人每年春初都要來這廟宇小住——大概是有錢人家的公子,讀多了詩書而生出的雅興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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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托著下巴,看房間里一身素衣的人,努力想象他錦衣如玉,身在鐘鳴鼎食之家的樣子。
當鬼之后看過的人事太少,她想出的樣子總是怪異,最后便覺得還是當下這樣的山野閑人模樣,更適合他悠然淡雅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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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枝丫上繁開的杏花已顯了頹勢。
這春天,想是快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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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看他收拾出了不大的行囊,才意識到他這日不是出門散心,而是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站在落了滿地斑白的杏花庭前,她尚猶豫著要不要跟他離山,卻見這和她相伴多日的佳公子探手,自窗邊的書桌下抱出一沓紙張——那是他日日不間斷寫下的片語只言,積少成多,現(xiàn)下已是厚厚一疊。
他抱著紙頁往外走,她一時好奇便隨在他身后,本以為他只是要找個地方處理了這些相思情愁,卻不想一步步的,這人竟是走進了廟宇堂前,菩薩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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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他跪下身子,一頁頁翻閱那厚厚的紙頁,湊近過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句句游云驚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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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
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
杏花落盡不歸去,江上東風吹柳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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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他喃喃細語:“你不是最煩我說你名字不雅致?,F(xiàn)如今,我把你名字里所有的雅致都抄給你?!?/span>
他好看的眼睛里泛了氤氳:“一別數(shù)載,我見了世間女子萬千,比你好的千萬,可我想要的卻只有一個求不得的你?!?/span>
他微微躬身,面前干凈的廳堂,忽然就沾了水。
他說:“杏花啊杏花,說好要和我長長久久,你怎能失信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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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記憶如冬日雪片,紛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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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他是雜草編花帽,楊枝做哨笛。
他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
他是纏綿床榻的她,最初、最終的牽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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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緩緩劃過他身前的紙頁,一個一個一個一個,是他一日日里面色沉靜,內(nèi)心啼血,逐字寫下的她的名姓。
明明已經(jīng)是個鬼了啊……為什么還能感覺到心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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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欞緊閉的佛堂里,忽然起了風。
如玉的公子看著面前的紙頁片片翻飛,露出短短一闋詞——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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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傳言,京城謝家的小公子,一表人才卻長居山廟。
聽說,是因為他喜歡那里的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