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托塔天王》
“你說的是,梁中書的生辰綱?” 『赤發(fā)鬼』劉唐目光銳利地盯著周謹。 周謹點了點頭,在劉唐對面一張狹窄的桌子前坐下。 “不愧是地獄的耳朵。今年梁中書會派出軍隊擔任護衛(wèi),以免重蹈去年的覆轍?!?周謹小心翼翼地窺探著周圍,壓低嗓子說道。 “出發(fā)的日期、路線、人數(shù),等全部確定之后就告訴你。怎么樣?” 劉唐一言不發(fā),給周謹斟滿了酒。然后沉默地盯著手中的酒杯,一動不動。周謹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向桌子的一側探出身子。 “怎么樣?” “都說了沒興趣了?!?“但你是情報人員吧?這種情報對誰來說都是一樣的……只要高價賣給梁山泊就行了?!?“嗯?” 劉唐喝了一口酒。 “負責指揮的是誰?不會就是你吧?!?
周謹無視劉唐的嘲笑,繼續(xù)說了下去。 “『急先鋒』索超。還有那個從東京來的,臉上長著青斑的家伙?!?“『青面獸』嗎?” 這次輪到劉唐探出身來。 “那家伙鯉魚躍龍門了呀?!?“沒辦法,誰讓梁中書喜歡他呢?” 周謹一臉厭惡地喝干了杯里的酒。 “若是這樣……那更應該多顧慮一些了?!?曾在林中小路阻撓劉唐的“工作”,又在比武大賽上與『急先鋒』索超戰(zhàn)平的男人——倘若那個臉上長著青斑的男人介入,事情就變得棘手了。而且聽說今年梁中書運輸?shù)呢浳飪r值十萬貫,又有大名府的正規(guī)軍擔任護衛(wèi),絕非一兩個人便能搞定的生意。 「梁山泊嗎……」 劉唐向杯中倒?jié)M了酒。 據(jù)說,最近連大有來頭的前禁軍教頭『豹子頭』林沖也加入其中。但是,如果把情報賣給梁山泊的話,自己根本沒什么賺頭。 「該如何是好?」 這無疑是劉唐此生最大的一票生意。若被梁山泊搶走主導權,就失去了意義。 劉唐環(huán)視著擠滿男人的酒館。臟兮兮的乞丐,小混混和賭徒,苦于生計的流浪藝人。還有很多來歷不明的人。 「這些人,根本派不上用場。」 智慧,勇氣,守密的俠義心——缺一不可。 周謹被沉默的劉唐壓抑得喘不過氣來,焦急地玩弄著手中的筷子。 “喂,你難道不想趁機撈一筆大的嗎?” 突然,劉唐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 『托塔天王』。 劉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決定之后再通知你?!?劉唐向啞口無言的周謹留下這句話,快步離開了酒館。 ————————————————————
無月之夜。 遠離村莊的小客棧,在黑暗中鴉雀無聲。 劉唐輕輕敲了三下狹窄的門板。這是通過小門的暗號。門板稍微開啟,劉唐順著縫隙溜進了客棧。穿過一間被蠟燭照亮的泥土房,劉唐從狹窄的樓梯登上二樓。在平臺的一角,保鏢正抱著胳膊,像兵馬俑一樣佇立著。劉唐和身材健壯的保鏢互相交換著銳利的視線,順著昏暗的走廊繼續(xù)向里走走去。 走廊盡頭的墻壁中,隱藏著一扇做功精巧的暗門。劉唐輕輕敲了兩下之后,伴隨著墻體內傳來一個沉重的聲音,門開了。 “好久不見,紅發(fā)。” 暗室里傳來了莊家的聲音。 “我去了北京一趟。” 劉唐被突然溢出的光吸引住眼睛,蜷縮在墻邊坐了下來。 “賺了一筆?” “如果賺了一筆,我就不會來這么小氣的賭場了。” “油嘴滑舌?!?面對咋舌的莊家,劉唐抱著膝蓋坐著,目不轉睛地盯著躲在隱蔽房間里的男人們。 說起龍澤村唐老虎的賭場,在濟州運城縣也是屈指可數(shù)的罪惡場所。從這里到梁山泊也不過百里。骰子的周圍聚集著很多男人,一個個亂糟糟的男人喝的醉氣熏熏,眼神中還夾雜著殺氣。偶爾會有笑容滿面或飄飄然的男人,但那都是比強盜和追緝者更惡劣的生業(yè)者。 “小五不在嗎?” 劉唐見找不到目標的男人,便隨口問道。 “沒想到那家伙竟然會不在?!?“會來的,很快的。” 莊家渾濁的眼角浮起含毒的微笑。 劉唐就那樣默默地看著糖色燈光中來來往往的身影??墒?,過了許久對方也沒有要出現(xiàn)的樣子。劉唐終于甩開褲腳站了起來。 這時,門發(fā)出了罕見的粗重聲音,敞開了。 “老大,這家伙他——” 前方兩三個跟屁精拉了著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你看?!?莊家對著劉唐微微一笑,走出了帳場。他走近被繩子纏得團團轉的男人,看了看被打歪的臉。
唐老虎一腳把眼神兇狠的男人踢倒。 “賴賬不還的混蛋。來人,把他用草席卷起來,丟到五丈河去!” “等一下!” 倒在地上的『短命二郎』——阮小五喊道。 “你們當老子是誰???老子可是阮氏三雄的老二,連路邊的小孩子聽到我『短命二郎』阮小五的名字都不敢啼哭。我懷里有十兩散銀,你們想要盡管來拿!” 唐老虎撇了撇嘴,吩咐手下到阮小五的懷中摸索起來。但是,手下們歷經(jīng)一番尋找,只在阮小五的懷中找到了一支老舊的簪子。 “這東西哪里值十兩?” 唐老虎掂量著手中的魚型銀簪。 “八成是從老母那里偷來的吧?你不會因為這種老古董,能抵清債款吧?” “看我用它和你們一決勝負,用贏來的錢還債!” “那樣我們的損失只會越來越多?!?“我只是上次輸了而已……” “哦?” 唐老虎抬起腳來,朝阮小五的心窩踢去。 “來人,把他卷起爛草席里!” “且慢?!?劉唐突然切入二人中間。 “唐老虎,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他一回?” “嘿!紅發(fā)兄弟!” 阮小五抬頭看著劉唐,開心地向他打著招呼。 “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如何?” “唐老大,如果把這家伙丟進五丈河里,可真就一文錢也拿不回來咯!” “話雖如此,但賭場也有賭場的規(guī)矩?!?“他欠的錢,過陣子我會一并還給你?!?“我可不敢信你?!?“要打個賭嗎?” 劉唐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身為賭場老板的唐老虎也是個老江湖。 “來人,解開那個混蛋的繩子!” 唐老虎摸了摸下巴,會心一笑。 “我說紅發(fā)兄弟,這種事,我勸你以后還是少摻和,要是真惹上麻煩,到時候就要你來給這些混蛋擦屁股了。” “唐老大說的是。” 劉唐一把拉起盤腿坐在地上的阮小五,拍了拍他肌肉隆起的肩膀。 “能幫我把三十兩贏回來嗎?” 失去束縛的阮小五,立刻變得亢奮起來。 “既然這么想賭,要不要和我一起,賭一筆更大的?”
————————————————————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有一個叫做『托塔天王』晁蓋的男人?!?走出賭場的劉唐和阮小五,來到附近的河邊坐下。 “好像是東溪村的保正,你對他非常贊賞?!?“是??!” 阮小五仿佛在炫耀自己的事跡一樣自豪地挺起胸膛。 “那樣的豪杰,天下不會再有第二個!他的力量是常人的十倍,肚量更是常人的百倍!他就是天下最有俠義之心的男人!” 阮小五滔滔不絕地稱贊著晁蓋的過人之處。 “晁蓋大哥是東溪村的大員外,也是那里的保正。雖然只有三十多歲的年紀,但不論風采還是性情,都有天下第一豪杰的風范。他為人仗義疏財,最好結交天下好漢,凡是前來投奔之人,不論貴賤善惡,全都親自盛情招待——那個人,就是真正的大俠!” “真有這樣的人?” 劉唐歪著脖子,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于是阮小五開始講述起『托塔天王』綽號的由來。 東溪村,正如其名,位于溪流之東。在東溪村的對岸,有一個名為西溪村的村落。兩個村莊交惡已久。幾年前,有傳言說妖怪夜夜在西溪村附近徘徊,于是西溪村請來了年輕的高僧,筑造了一座驅趕妖魔的石塔。自此之后,坊間傳聞妖怪離開了西溪村,來到了東溪村。 為了驅趕妖魔,晁蓋決定在東溪村也搭建一座石塔鎮(zhèn)壓魔物。某一天的半夜,西溪村的村民因為害怕被趕出東溪村的妖怪回到西溪村,于是連夜來到東溪村摧毀了晁蓋率領村民搭建的石塔。 “晁蓋一定很生氣吧?” “不,生氣的是西溪村的保正?!?第二天早上,西溪村村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村莊的石塔消失了。與此同時,在西溪村不見蹤影的石塔竟不知為何出現(xiàn)在了東溪村的廣場上。巨大的石塔,竟然在夜里渡過溪流,移動到對岸去了。 “然后呢?” “然后,西溪村的保正帶著村民來到東溪村想要奪回石塔。晁保正把西溪村的那些家伙們帶到石塔所在的廣場,對他們說——‘想要的話,就自己搬回去吧!’?!?可是,即使西溪村的保正找了十多個人前來搬塔,石塔仍然紋絲不動。 “就在這時,晁保正走過來,用雙手抱住石塔,然后一把將它哭了起來?!?圍觀的兩村村民總算明白,石塔是如何從西溪村消失,又在東溪村出現(xiàn)的了。原來,當晁蓋得知西溪村的村民毀壞了自己帶人筑造的石塔之后,當晚便獨自一人渡過溪流,親手把西溪村的石塔搬到了東溪村。 從此以后,晁蓋被人們稱為『托塔天王』。那座驅趕妖魔的石塔,至今仍然坐落于東溪村的廣場上。 “嘖——” 劉唐不禁輕聲嘆息。 “那么,小五,能不能拜托你,帶我去見見那位晁保正?” “我也正想去見見他!” “你沒見過他嗎?” 劉唐撣了撣衣服沾滿泥土的下擺,站起身來。 “原來,你也只是聽說而已?!?“不,傳聞中說的那些都是真的。畢竟也是村子里有名的人,像我這種流浪漢怎么會隨隨便便見的到呢?” “什么啊,指望不上你嘛。” 阮小五剛要開口說些什么,背后廣闊而漆黑的森林里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慘叫聲。 “救命!” 阮小五正要想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卻被劉唐一把拉住了手臂。 “等一下,小五,說不定是妖怪喔?!?慘叫聲距離二人越來越近。 劉唐的夜視能力極好。他從黑暗的樹影中,看到幾個男人正在追逐一個女子。不久,女子失足跌倒,隨后趕到的男人們立刻揮舞手中的棍棒毆打起女人。 “剛好我今晚的心情不太好?!?“我也一樣啊!” 二人互相使個眼色,隨即向樹林中沖去。 ———————————————————— 微弱的燈光下,女子像正孩子一樣縮起手腳,蹲在一片落葉當中。 “喂,姑娘,壞蛋全都被趕走了?!?阮小五舔舐著帶血的拳頭,對一旁顫抖的女子說道。 “得救了……” 姑娘抬起頭,摸索著拾起燈籠,重新點燃了即將熄滅的火焰。如同星星般大小的燈火中,浮現(xiàn)出一副蒼白的面容。
雖然頭發(fā)亂蓬蓬的,臉上也沾滿泥巴,但女人明顯比二人想象中更加年輕。圓圓的臉蛋和水靈靈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可愛的面容十分討喜。女子仰視二人的眼神中,帶著一種罕見的親和力莫名的好勝心??雌饋砟昙o還不到二十歲。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但畢竟是半夜,你一個姑娘家在這種地方獨自出行,很危險啊?!?“雖然你今天運氣很好,但不是每次都能遇到我們的呀??旎丶胰グ?!” 二人正要離開時,姑娘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 “那個,請等一下?!?姑娘跌跌撞撞追趕上來? “你們知道唐老虎的客棧在哪里嘛?奴家找不到路了?!?“我沒聽錯吧,紅發(fā),這姑娘要找的是唐老虎的賭場嗎?” “你們沒聽錯啦!我聽說,那里是這一帶最容易掙錢的地方?!?“是啊。最多被扒光衣服,然后賣到傻子家當老婆罷了?!?“無所謂啦,比起被扒光衣服,奴家可是差點兒被殺掉呢。” “走吧,小五?!?“請等一下!” 女子擋在劉唐的身前說道。 “你們,是內行吧?” “內行?哪方面?” 阮小五停下了腳步。 “這個呀。” 女人從懷里摸出三個骰子,放在手中擺弄了兩下。劉唐接過骰子,在手里擺弄起來。通過一系列奇妙的動作,劉唐將所有骰子一并擲在手掌上。然后,骰子接連停留在相同的點數(shù)——這種情況,在賭局中,被稱為“豹子”。 “如何?” 女子盯著二人大笑起來。 “怎么不用這種手法賺錢?奴家把骰子借給你,我們掙了錢一起平分!” 阮小五從劉唐手中接過骰子。 “是你的嗎?” “別人給的。” “小姑娘,出老千需要很大的勇氣喔??纯茨隳请p可愛的小手,就算被人剁掉也不害怕嗎?” “可是……奴家很需要錢。” “要錢干嘛?” “不幫我就算咯!反正你們沒興趣,那奴家也不纏著你了。還有,奴家才不是什么小姑娘啦!” 女子轉身朝大路走去。 “喂,等等!” 阮小五抓住女子的胳膊,一把把她拉了回來。 “干嘛!放開啦!” “想賺錢的前提,是管住自己的嘴。聽好,唐老虎的賭場里面全都是你所謂的行家,這樣的小把戲一下子就會被拆穿。真想做這種勾當?shù)脑?,就去陳乙的賭場吧。那個混蛋最喜歡宰外行人了,然后扒光冤大頭的衣服?!?“你們……愿意幫助奴家嗎?” 女子滿眼放光,抬頭看向小五。 “喂,小五……” “無所謂啦,兄弟,助人為樂嘛!” “我看你,只是想賭罷了?!?“畢竟在那場豪賭之前,也要先試試手氣嘛!” “隨你們便啦,快點走吧!奴家很著急啦!” 二人在女子的催促下正要行動時,河流的對岸突然響起一個粗野而低沉的聲音。 “找到你了,阿姜!” 伴隨著一聲怒吼,一個巨大的身影從一丈有余的河面一躍而過。男人手中的樸刀,在距離女子只有分毫的瞬間,被劉唐的樸刀一擊撥開。 “膽敢反抗者,我絕不留情!” 男人像是縣衙的捕快。劉唐的反應如此之快,著實讓男人吃了一驚。男人隨即收回樸刀,自報姓名。
“我乃鄆城縣步兵都頭,『插翅虎』雷橫!” 男人豎起虎須,手中的樸刀直指劉唐背后的女子。 “那個女人是殺死丈夫的嫌犯,乖乖把她交出來吧!” “胡說!” 被稱為阿姜的女子,躲到了阮小五的身后。 “奴家什么也沒有做!” “申辯什么的,到衙門再說!”
“喂,我們……” 劉唐本來想說自己與阿姜并不相識,但雷橫卻不容分說地沖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雷橫的樸刀猛然砍下。自稱『插翅虎』——背生雙翅的猛虎的男人,雖然身體粗壯,卻擁有著旁人難以想象的敏捷。劉唐在離雷橫的刀刃大約一分的地方向后閃躲,兩人就這樣大戰(zhàn)了二、三十個回合。 雷橫和劉唐的戰(zhàn)斗,一時難以分出勝負。 突然,劉唐賣了個破綻,把雷橫手中的樸刀打落在地。千鈞一發(fā)之際,雷橫從懷中掏出召集部下的口笛,隨即撤進樹林當中。很快,在樹林各處搜捕阿姜的捕快們,一個接一個地向劉唐聚攏過來。 “把他捉起來!” 雷橫一聲令下,身后的捕快們紛紛投出網(wǎng)子,向劉唐撒去。 ———————————————————— 「一旦和女人扯上關系……」 繩網(wǎng)如同巨大的手掌一般在劉唐頭頂張開。 「果然沒什么好事?。 ?但是,網(wǎng)子并沒有罩住劉唐。 伴隨著什么東西劃過黑暗的聲音,網(wǎng)就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住一樣,越過劉唐的頭頂,掛在了附近的樹枝上。 樹枝上的繩網(wǎng),被不知從哪里飛來的銅鏈一圈圈地纏住了。 “是誰?” 雷橫向著黑暗大叫道,但無人做出回應。等到雷橫將視線重新移回劉唐的時候,劉唐已經(jīng)重新拿起樸刀,繞到了雷橫背后。 “還要繼續(xù)比試一下嗎?” 劉唐手中的刀刃已經(jīng)抵到了雷橫的脖子,同時四處張望,無論是阿姜,還是阮小五,都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對于眼下情況,雷橫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果然是共犯啊,故意幫阿姜逃走。” 即使被樸刀抵住了脖子,雷橫也毫不畏懼。 “我不認識那個女人,只是路過而已?!?“你這張臉,我從來都沒見過。比起相信你這種沒由來的家伙,還是跟我到衙門走一趟吧?!?“我勸你還是想好再說。畢竟,你的性命在我的手里?!?上司被劫持為人質,捕快們只能遠遠地觀望。對方的人數(shù),包括剛才被強行找來幫忙的村民在內,大概有二三十人吧。 “為了一個女人,這陣仗也太大了吧?!?“怎么會只抓那一個女人?現(xiàn)在,主犯的情夫也還沒有落網(wǎng)?!?“隨便啦,反正和我無關?!?劉唐聳了聳肩膀。 「這下麻煩了?!?雖說手里握有人質,但如果帶著雷橫逃走,實在是太困難了。更何況,眼前的包圍圈實在讓劉唐不知該從何處逃走。 “算了。” 劉唐把樸刀扔在了地上。雷橫吃驚地看著劉唐。 “決定隨我要去衙門了嗎?” “無所謂,但如果有人能證明我的身份的話,你會相信我嗎?” “賭徒的狐朋狗友,沒什么信任的必要?!?劉唐松開雷橫,將樸刀收在腰間。 “但如果是,『托塔天王』晁蓋呢?” ———————————————————— “舅舅,救救我!”
東溪村的一角,坐落著一棟巨大的宅邸。 望著眼前的男人,劉唐不禁叫喊起來。劉唐的腰上被雷橫綁了一條繩索。 “你是誰啊?”
男人盯著劉唐問道。 “是我呀舅舅,您的外甥王小三!” “王小三?” 男人靠近劉唐,緊緊盯著他的臉。 “你知道我是誰嗎?” 男人的聲音非常沉穩(wěn),注視著劉唐的雙眸,散發(fā)著與常人不同的光芒。一瞬間,劉唐感覺自己被那強烈的目光壓倒。 “小時候,您最疼我了!” “不記得了。” “怎么會呢,舅舅!” 雷橫一把拉緊劉唐腰上的繩子。 “打攪您了,晁保正。這小子非說自己是您的外甥,雖然我也覺得這家伙在胡說八道……” “是啊,這個混蛋。” 晁蓋突然奪走捕快手中的棍子,毫不猶豫地朝劉唐的肩膀打了下去。 “十幾年前離開村子,連母親下葬都不回來,現(xiàn)在有臉回來了嗎?你不是我的外甥,我沒你這樣的外甥!” “舅舅,饒了我吧!” 劉唐放聲大哭起來,晁蓋卻毫不留情地繼續(xù)揮動手中的棍棒。 “我在南京做生意,沒想到輸光了本錢,現(xiàn)在只有舅舅你可以投靠了。但是,就這樣兩手空空的不好意思來見您,誰成想又碰到這個家伙……” 晁蓋對劉唐的哭慘充耳不聞,繼續(xù)毆打著劉唐的肩膀和后背。雷橫連忙上前阻止。 “晁保正,請息怒!” “這家伙是在下早逝的姐姐家的兒子,十多年才回來這一次,沒想到還沒見面就丟光了我的臉!” “不不不,您外甥并沒做什么壞事,只是因為長了一張陌生的臉,又剛好和涉嫌殺夫的犯人混到了一起。如果是您家十多年沒回來過的親戚的話,那應該和阿姜真的沒有關系。打擾了您的休息,真是非常抱歉?!?“不,請把他帶到衙門去吧!誰知道這混蛋在耍什么把戲!” 晁蓋將劉唐一把推向雷橫,但雷橫卻下令衙役把劉唐身上的繩子解開。 “教導外甥的事,就交給晁保正了!請不要把您外甥想的太壞,確認他的身份,也只是我們的份內工作之一?!?說完,雷橫便帶著部下離開了。 一直到看不見雷橫的身影之后,晁蓋才扶劉唐站起身來,并朝著門邊的大樹樹梢叫道。 “下來吧!” 伴隨著葉子窸窣落地,阮小五從樹影里跳了下來。 “小五,你居然拋下我自己逃走了!” “抱歉咯,我只是覺得,如果留下來反而會給你增加麻煩?!?“現(xiàn)在也很麻煩,畢竟我突然多了個外甥。” 晁蓋端詳著二人的面容,不禁大笑起來。 “早知道你們會來,沒想到竟然是這么有趣的家伙!” “早知道?”
“總之,請先到房間里去!” 晁蓋邀請二人進入宅邸之中。 “喂,小五?!?穿過廣闊的中庭,劉唐不禁向身前的阮小五問道。 “你會用銅鏈嗎?” “不會?!?“那么,剛才幫我的是誰?” “不知道,也許是那個潑婦的朋友?” 黑暗中,劉唐隱約發(fā)覺有人在緊緊盯著自己,有一種脖頸發(fā)涼的感覺。 「這種感覺,真是令人討厭。」 劉唐無言地凝視著夜空。 ———————————————————— 晁蓋帶領二人走進宅邸內的客廳,吩咐仆人準備好酒宴。酒菜一擺好,晁蓋便命令仆人離開了房間。 主客分別坐定酒過一巡之后,晁蓋開口向劉唐問道。 “起初我并沒有報上名字,為什么知道我就是晁蓋本人呢?如果認錯人的話,你就完蛋了吧?” 被問到的劉唐也歪著腦袋,覺得很奇怪。在看到晁蓋的瞬間,不知為何便脫口而出了。 “要我說,就算把一百個人放到一起,也能從中一眼認出哪個是『托塔天王』晁蓋!” 小五一口喝干杯里酒,在一旁回答道。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們找我是為了什么事了吧?既然雷都頭已經(jīng)放過了你,就不會再找回來了?!?阮小五戳了戳劉唐的腋下。然而,此時的劉唐并沒有打定主意?,F(xiàn)在看來,晁蓋并不是劉唐所想的那種所謂“單純的豪杰”。他看起來并不是那種會加入搶奪生辰綱行動的人。 “怎么了嗎?” “不,沒事……” 正當劉唐困惑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女人的哭泣聲。 “怎么回事?” 晁蓋向房間外的仆從詢問,很快就有趕回來的仆人稟報了屋外的狀況。 “外面有位姑娘說,請老爺務必為她做主。” “姑娘?” 晁蓋皺起了眉頭。他的記憶里沒有任何與哭泣的女人相關的線索。 “一定是那個潑婦!” 阮小五站了起來。 “剛才我還在想她能跑到哪里去,現(xiàn)在居然出現(xiàn)在這里。” “總之,先讓她過來吧?!?在晁蓋的命令下,仆人把女子帶了回來。 “老爺,求您救救奴家!”
女人哭著趴在晁蓋的腳邊。 “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奴家的田地,恐怕奴家連性命也保不住了!” 女子身上的行裝亂糟糟的,光著一雙腳丫,滿臉是泥土和眼淚的樣子,確實讓人覺得憐憫。 然而,阮小五卻笑嘻嘻地站在女子身旁。 “喲,姑娘,沒去賭場嗎?” “你們怎么也在這里?” 阿姜抬起頭來。 “怎么,我們一定要被捕快抓住嗎?” “奴家一路沿著后山,拼了老命才跑到這里?,F(xiàn)在看來,賭場是去不成了,突然想起了晁保正的大名,所以……” 阿姜毫不見外地坐在地上,熟練地喝干小五新倒的酒。 “哎喲,這一路來,奴家魂都要跑丟啦!” “這就是那個所謂殺死了丈夫的女人嗎?” 晁蓋饒有興趣地看著阿姜。阿姜站起身來,文雅地向晁蓋行了一禮。 “奴家是釣魚村呂三的妻子,名叫姜小玉。先夫在三月底因為大雨跌入自家的魚池溺死,絕非奴家所殺。” 事情的經(jīng)過大概是這樣。 呂三,釣魚村保正呂大的弟弟,在三月底的大雨之夜溺死于自家魚池,直至尸體浮出水面才被人發(fā)現(xiàn)。衙役判斷呂三是為了巡視魚池的情況,不幸失足落水而死。然而,最近呂三的哥哥呂大卻提出殺人訴訟,狀告呂三的妻子阿姜與情夫白勝私通,共謀殺害呂三。 “呂大這家伙,其實是看上了奴家的田地。” 阿姜不甘心地咬著嘴唇。 身故的呂三,在釣魚村近郊擁有大片的魚池。呂三是小妾所生幼子,因此備受溺愛。他父親死時曾留下遺言,把自己遺產(chǎn)中獲利最高的魚池留給了他。最近,由于這一帶魚價高漲,呂三家的魚池賺了不少錢。 “呂三的葬禮之后,呂大那家伙要把奴家趕回娘家去。他說,奴家沒有土地的繼承權,當然,奴家拒絕了他,因為奴家的腹中懷著呂三的孩子?!?阿姜小心謹慎地撫摸著還看不出來有孕的肚子。 “奴家把這件事告訴呂大時,那家伙的表情簡直要氣瘋了!沒想到,他在那之后又四處嚷嚷說,奴家與白勝私通,所以腹中之子也是白勝的種?!?“『白日鼠』白勝嗎?” 阮小五曾在賭場遇見過他。 “一個釣魚村的賭徒。沒想到這只老鼠,大白天就敢偷東西吃嘛!” 阿姜瞟了阮小五一眼,而后重新向視線轉向晁蓋。 “白勝哥與呂三是兒時的玩伴,包括葬禮的時候白勝哥都幫了很大的忙。但,奴家可以發(fā)誓,至今為止奴家連一根指頭也沒讓他碰過。即使這樣,呂大那家伙,仍然跟官府說什么是奴家和白勝一起把呂三推落池子……” “那么,在樹林中襲擊你的那些人是誰?” “大概是呂大雇來的吧。要是能讓奴家肚子里的孩子流掉,魚池就會順理成章繼承到呂大名下。” “那只老鼠呢?被捉了嗎?” “似乎還沒被抓……從呂大到衙門提出訴訟那天起,他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你也是為了賺點逃亡的費用,才想到賭場去咯?” “才不是,奴家是為了賄賂衙門。要不然,官司也肯定贏不了吧。奴家問心無愧,是絕對不會逃跑的!” “真的問心無愧?” “真的!” 阿姜挺起胸膛。 “雖然奴家確實是呂家用錢買來的妻子,但是奴家,絕沒有殺人?!?阿姜本是安樂村貧農(nóng)的女兒。因為姜家欠了呂家一大筆債款無力償還,加上天生長了一臉麻子、又頭腦愚鈍的呂三遲遲未能娶親,于是呂大和呂三的父親同意把阿姜嫁給小兒子,作為抵銷欠款的條件。 “呂三雖然沒什么男子漢的魄力,但起碼為人不壞……最重要的是,他待奴家很好?!?阿姜用手巾擦拭著臉上的淚痕。沉默片刻之后,晁蓋開口說道。 “白勝這小子,大概在吳學究那里吧?!?阮小五抬頭看了一眼晁蓋。 “吳學究?是東溪村那位開私塾的吳先生嗎?” 阮小五出生于東溪村南邊的石碣村,但此人之名他卻聽說過好多次。 吳用,字學究,道號加亮先生。所謂加亮,意思是勝過古代的著名軍師諸葛亮。他綽號『智多星』,是附近知名的讀書人。 晁蓋點了點頭。 “雖然是個怪人,但和我倒是很熟?!?阿姜雙手合十,跪在晁蓋面前。 “奴家記得,就是那位吳先生教白勝認了字。奴家也是因此才聽說了吳先生和晁保正的大名。吳先生曾說,若有困難,一定會出手相助……拜托各位,請幫幫奴家!” “總之,先去找吳學究商量一下,就算白勝不在那里,說不定吳學究也知道他的藏身之處?!?望著匆匆起身準備出發(fā)的晁蓋,劉唐的眼中滿是驚訝。 他沒想到,這對晁蓋來說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竟然會親自出馬。 “今天已經(jīng)很晚了。” “這種事情,刻不容緩?!?晁蓋讓仆人準備好燈籠,帶著阿姜、阮小五、劉唐,迎著夜風出發(fā)了。 “不愧是『托塔天王』?!?與一邊思考著什么一邊跟在后面的劉唐相比,提著燈籠的阮小五倒是腳步輕快地走在最前面。 “這下,倒是變得有趣多了?!?頭頂遙遠的天際,繁星正在夜空中蔓延。
———————————————————— “窩囊廢!你居然自己先逃,藏在這個地方!”
剛一走進村外吳用的草堂,阿姜便徑直向躲在吳用身后的年輕男人走去。 “男人什么的最討厭了!關鍵時候一點用都沒有!” 阿姜靠著男人的胸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不要哭了?!?白勝輕輕抓住阿姜抽抽搭搭的肩膀,有點難為情地把她抱在懷里。 “哭太多的話,肚子里的小孩會變成兔唇喔?!?阮小五拉了拉劉唐的衣袖。 “就算殺夫并非事實,感覺情夫什么的……也說不定吧?” “她之前不是說她和這家伙……清清白白嗎?” “夫人——請您冷靜?!?
身穿整潔的麻布道袍,手執(zhí)純白的羽扇,這番模樣與『智多星』的名號十分相配。雖然史進已過半夜,但他好像仍在書寫著什么。書桌上點著一根蠟燭用于照明,整面墻壁都被書架覆蓋。書架上擺滿了書,書桌上手寫的文稿和翻閱過的書籍堆積如山。雖然凌亂,但卻一塵不染。整個房間被不可思議的靜謐包圍著。 “如果你們再遲來一點,在下就要起身去拜訪晁保正了。” 吳用帶著不像抱怨的口吻對晁蓋說道。 本想請客人們就坐,可是,這里似乎很少有客人來訪,草舍的椅子和床鋪上都堆滿了書籍,劉唐等人必須先把這些書籍挪開才能坐下。 “這么說來,吳用先生已經(jīng)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大致如此?!?吳用優(yōu)雅地搖動著手中的扇子。 “裝腔作勢的混蛋?!?劉唐低聲向阮小五抱怨。 吳用將目光轉向劉唐。 “這兩位是?” “是我的'外甥’?!?晁蓋笑著回答,開始介紹起劉唐和阮小五來。 “他們好像帶來了某些令人愉快的消息?!?“原來如此,正如吾所預見……” 吳用和晁蓋相互點了點頭。 “那件事,以后慢慢再談吧。當務之急,是處理白勝的事?!?“我們沒有殺呂三!” 一直閉著嘴的白勝,忍不住大聲說道。 “呂三是我的好朋友,殺人這種事……我才不會做!” 白勝轉頭望向在坐的每個人。 “我相信你?!?晁蓋說道。 “那么,三月底的那天,你人在哪里?” “呂三死的那天,從傍晚開始我就一直待在釣魚村的酒館里。吳先生委托我?guī)退I魚,結果遇上大雨,所以我在酒館里待了通宵?!?“既然如此,有不少人見到過你吧?” 阮小五問道。 釣魚村,正如其名,那里有著附近最大的漁業(yè)市場。在鄆城縣內也算得上大村,每天都有很多人出入。 白勝點了點頭。 “簡直人山人海。我記得在酒館里還被一個醉漢撞到了肩膀,結果那小子非說沒撞到我,然后我就和他吵了起來……后來出了酒館,我又倒霉的掉進了河里。不過,倒不是被人推下去的,真是我自己腳滑了。最關鍵的是,我根本不會游泳,沒辦法,在那種絕望的情景下,我只能一直念著‘阿彌陀佛’,就在這時,不知道哪來的年輕人,一下子跳進河里,把我拉到了岸邊?!?“請那個和你吵架的醉漢,還有那個救你的年輕人到衙門作證,不就好了嗎?” “不行?。♂烎~村里,沒人敢反抗呂大。大家要么欠他家的錢,要么就是把柄在他手里。誰要是敢和他作對的話,不知會有什么樣的后果。一個個的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誰敢去衙門為我作證呢?” “一群膽小鬼!” 阮小五憤怒地吐了一口口水。 “還有那個救你的年輕人呢?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那個年輕人是誰? “我們當時腦子里亂成一團,一下子連他的名字也忘記問了。不過好像是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帥氣小伙子。被救的時候,我好像還聽到了不知是鈴,還是鐘,總之叮叮作響的聲音。” “你是說風鈴?” 阮小五猛拍膝蓋。 “一定是我的弟弟小七!” 吳用也點了點頭。 “的確是阮氏三雄的末弟,阮小七??墒?,目前他行蹤不明?!?“先生已經(jīng)找過我大哥了嗎?” “你是說小二嗎?他也說不知道。小七似乎至少已經(jīng)十天沒回家的樣子?!?“嗐,要我說,那個色鬼大概又在那地方吧!” “阮家的哥哥,知道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嗎?” 白勝眼前一亮。 “那個混蛋,雖然對嚴肅的大哥一向保密,和我卻是無所不談,這種自家弟弟的丟臉事,我不方便明說……你們知道劉祥兒吧?那個西京來的美人。我老弟最近迷上了那個女人。吳先生,就在縣城孔廟后面那家妓院里。” “那么,明天,請將令弟帶至縣衙前,然后,你……” 吳用忽然將目光投向一臉心不在焉,站在房間角落的劉唐。 “麻煩你到外面瞧一瞧,捕快是不是快到了?!?劉唐不情愿地走近窗邊·從縫隙向外面窺探。 “來了。”
“帶著燈籠嗎?” “沒有……他們好像在黑暗里張望?!?“好,那么久辛苦你了。今夜,請你通宵待在屋頂上?!?“我?” “是的。你的眼睛,似乎很厲害?!?「在測試我嗎?」 劉唐瞪了一眼吳用,但吳用卻心平氣和地重新將目光投向晁蓋。 “晁保正,請你送些銀兩給縣衙門的衙役,當白勝和阿姜被拷問時,要他們務必手下留情。送的銀錢要比呂大送的稍微多些?!?白勝和阿姜不安地看著向眾人逐一下達指示的吳用。 “先生……” “怎么,擔心我把你們交給捕快嗎?” “如您所說……” 吳用正要解釋時,門外傳來雷橫嘶啞的聲音 “吳用先生,吳用先生!” 有人在用力地敲門。 “白勝那個混蛋來過這里嗎?如果來了,麻煩您將他交出來,我不想做出無禮的舉動!” 吳用是這一帶知名的讀書人,連縣城里的衙役也對他也另眼相待。 “請你們先藏起來。” 吳用把晁蓋等人藏進角落的書庫,然后向門外高聲喊道。 “雷都頭,請進!” 然而,第一個沖進草舍的并不是雷橫,而是一個員外打扮的中年人。 “那個狐貍精,就藏在這個地方嗎?竟然殺了俺的弟弟畏罪潛逃!” “你說什么???” 原本躲在白勝身后的阿姜一下子跳了出來。 “什么叫藏,什么叫逃!奴家才不會逃走,讓田地全都落入你這種人的手中!” “淫婦,我要撕爛你的嘴!” 呂大一把抓住阿姜 “住手!” 白勝間不容發(fā)地撞向呂大。呂大肥胖的身體在強大的作用力下重重地跌倒在泥巴地上。 對于白勝突如其來的襲擊,呂大吃了一驚,大聲怒吼起來。
“臭老鼠,之前殺了俺的弟弟,現(xiàn)在連俺也不準備放過嗎?。俊?“安靜——!” 吳用的聲音響徹整個草舍。 清澈的音色,瞬間便讓在場的所有人住口安靜下來。 在令人喘不過氣的靜默之中,吳用悠然搖晃著手中的羽扇。 “阿姜和白勝殺了呂三——你剛才是這樣說的,對嗎?” 吳用望向呂大的眼神,無比堅定。 “若是如此,請去明天縣衙的公堂上說。至于現(xiàn)在,沒有爭論的必要?!?“吳用先生說的沒錯。” 接著開口的雷橫。 “今天,就先帶白勝和阿姜回去。” “白勝哥,怎么辦啦!” 阿姜拉著白勝的肩膀,但白勝卻回頭看了看吳用。 “我相信先生!” 隨后,捕快們拿出繩子,把白勝和阿姜圍了起來。 “喂,干嘛要綁我們?” 白勝一把推開身邊的捕快。 “老子可是『白日鼠』白勝!大爺我既不會躲,也不會逃!要帶我去哪里,直接去就好!” “你也就能得意這一時咯!” 呂大以仿佛勝利的姿態(tài)目送著被捕快帶走的白勝和阿姜。 “俺手里可是有你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撼動的鐵證。吳先生若是不想出丑,俺勸你別趟這趟渾水!” “嘛,這種事情倒也難說?!?吳用的嘴邊,露出沉穩(wěn)的笑容。 “我們盡請期待,明天上演的好戲吧!” ————————————————————
“哎呀呀……” 房頂?shù)膭⑻瞥林氐貒@了口氣。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雷橫和呂大等人離開不久,晁蓋也離開草舍,回到宅邸。阮小五則前往鄆城,尋找他的弟弟。慢慢地,連草堂的燈也熄滅了。 本來有自己的打算,卻反而被卷入了麻煩。 劉唐的心中,涌起一種氣憤的感覺。 先是被捕快抓捕,然后像丑角一樣演了一出爛戲。此刻,又不明不白地蹲伏在屋頂上。 晁蓋,無疑是位豪杰。但是,那個叫吳用的書生卻著實讓人摸不清底細。那副什么都明白的態(tài)度,格外更令人討厭。 就這樣離開,去找新的伙伴吧。 雖然心里這么想,但劉唐終究沒能下定決心。時間過得很快,似乎已經(jīng)四更天了。 庵里的燈光早已熄滅,四周也完全被黑暗籠罩。 因為有云的原因,星星也不亮。 附近已經(jīng)完全被黑暗包圍。 正想打瞌睡時,遠處突然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是從草舍附近的雜木林中傳出的。劉唐透過黑暗,看到三四個男人的身影正在漸漸靠近。換作旁人應該無法分辨,但正如吳用所想的那樣,擁有超強夜視能力的劉唐,能把遠處的事物看的一清二楚。 「他們……」 劉唐拿起了放在屋頂上的樸刀。 下一個瞬間,劉唐緊握樸刀的身影,從屋頂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