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出第一步（六）

翌日開堂審案。阮誠天沒亮就被從軟香被窩里拎了出來，待清醒了一看是開封府的找他，順帶著拎了身邊的小倌，知自己素日維持的清高形象全無，頓時面紅過耳，系衣帶的手哆嗦不止。待入了府衙，更覺顏面盡失，只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家埋了，始終不敢抬頭看向座上大人。


展昭是被尿憋起來的。昨晚喝多了，半夜就喊渴，好在白玉堂早有準(zhǔn)備，一杯白水一杯白水地給他灌下去，連著灌了三大杯，展昭這才老實了，躺下去一手摸著心臟一手攥著白玉堂的袖子，對著白玉堂迷迷糊糊地表白：“玉堂啊，你說我為了你啊，為你啊……我這顆心啊……可都給你了啊……隔……你咋就不體諒體諒哥哥呢……隔……”砸吧砸吧嘴，高聲攢了一句：“好茶！”翻個身開始打呼嚕。白玉堂等展昭氣息喘勻了，把衣袖小心地從他手中抽出來，把空杯子放回桌子上，又從壺里倒出一杯白水晾上。
這一宿，展昭喝下去大半壺。
早晨清亮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窗照了進(jìn)來，房檐下坐了個燕子窩，大燕子帶著一群小燕子嘰嘰喳喳。白玉堂就在這陽光中伏在桌沿上，看不見臉，但展昭知道他睡得很熟。臉盆里的水一看便是昨夜給自己擦臉抹身子用的，架子上還搭著半濕的巾子。展昭端著水盆悄悄地出去了，解完手直接去井邊洗了臉，又打了一盆清水回來。剛進(jìn)屋，院內(nèi)跑來一人，展昭隔著窗戶瞧見了，探頭一看，是個衙役。那衙役也探頭往屋里瞧，一面招呼：“展大哥，包大人要提審阮誠呢?！币浑p眼睛卻不看展昭，賊溜溜地往白玉堂身上瞧。展昭瞪他一眼，揮手趕他，悄聲應(yīng)著：“知道了知道了，去去去……”衙役看夠了，?嘿嘿一樂，眼里閃著八卦的光芒，又顛顛跑了。白玉堂睡得不踏實，被這么一吵，直接醒了，迷迷糊糊中只覺得是展昭又喊渴，頭沒有抬，一只手已經(jīng)反射性地去摸茶壺，半路卻被另一只手捉住了?！坝裉?，”展昭把下巴搭在白玉堂肩膀上，從后背摟著他，“你說想當(dāng)年我也算閱人無數(shù)，咋就看中你了呢？”一面又得意地對著白玉堂耳側(cè)一縷發(fā)絲吹了吹。白玉堂一個哆嗦，徹底醒了，伸手推展昭：“去去去，醒了就去洗臉點卯，別在這膩著?！闭拐秧樦子裉闷鹕碇逼鹧骸耙粫姨婺泓c卯，你再睡會，想吃驢肉餡餅不，一會叫人買來溫著，等你醒來吃?！卑子裉帽徽垓v了一宿，著實沒了精力，也不顧忌這是展昭的房間還是自己的了，果真被展昭直接推到床上睡去。展昭仔細(xì)給白玉堂掖好了被角，又特意關(guān)了窗戶放下窗簾。一時間，屋子昏暗起來，只能隱約聽見熟睡者的呼吸聲。

阮誠為當(dāng)朝三品留后，素日里以有風(fēng)流倜儻潔身自好自居，遇到其他文臣武將，總好斜乜著眼睛瞧人，若遇上個斗字不識的，更是掃上一眼都難得。如今扯上此事，清高形象再難維持，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再不出來見人。故此面對開封府尹的審訊也老實的很，直言自己確實與如眉糾纏過幾年，但是自半年前便已開始寵幸他人，不再見他了。又喊一旁小倌作證。這小倌也算膽大，對著包拯叩拜道：“阮郎這半年都是與奴家私會，委實不曾再去那里?！庇帜醚垲┲崈?，面有得色，道，“大人若不信，這韻兒一直在如眉貼身伺候著，不妨問問他?！卑扑樕?，便是一皺眉，如言問韻兒，韻兒答道：“我雖是貼身伺候著，然則也不知道許多。只知道自去年年末起，如眉便終日悶悶不樂起來。我也曾問過，如眉跟我愁苦道：原只想尋個良人，不曾也是瞎了眼，這男男之間都是一時玩樂，尚不如女子可留個后人，可拿什么栓住人心呢。終究不過是露水情意，一旦容顏衰老，誰還記得你?！?br/>
如眉生前的一番話，道出的是多少伶人妓倌的慨嘆，自己雖是幸運，暫時離了那處，然而日后如何，誰又知道呢。韻兒嘆了一口氣，退堂后直接回后院，一進(jìn)院門，就看見了白玉堂。此處院落頗大，又對著東西?兩處廂房、后廚食堂，故此除了桌椅板凳、碧草閑花這等必有之物外，院角的樹上還被人栓了個秋千，有時府中人帶了自家的孩子或是歇息的丫頭小子等便在此處玩耍。韻兒進(jìn)院落的時候，便看見白玉堂正在秋千上閑閑地站著，那模樣似在想著什么。白玉堂看見韻兒進(jìn)遠(yuǎn)，便招手把他叫過來，問道：“會玩秋千不？”韻兒點頭：“會的，每逢清明踏春時候，倌里也會舉行簡單的賽事給爺們逗悶子?！卑子裉眯Φ溃骸澳悄慵夹g(shù)如何？”韻兒有些尷尬地笑笑。白玉堂一伸手把韻兒拽了上來，讓韻兒雙腳并攏，向后靠著自己，朗聲大笑了一句：“睜大眼睛瞧好了！”雙腿用力，秋千來回蕩了起來，越來越高，數(shù)下之后，已經(jīng)與地面平齊。韻兒雙手緊緊攥著秋千繩，腳下死死踩著秋千板，一顆心隨著秋千忽上忽下地要跳出來，明明害怕，卻舍不得閉眼，看著景物在眼前不斷地變換。再一次蕩到高點的時候，韻兒忽然覺得，這湛藍(lán)湛藍(lán)的天空并不似平日里那么遙遠(yuǎn)，自身也正在這空中飛翔，而身后隱隱傳來的結(jié)實的溫暖，則使自己不論飛多高都用不擔(dān)心墜落。

? ? 晚上大家一起吃完飯的時候，看著趙虎對著給白玉堂盛粥撈走了最大一顆紅棗的展昭一頓擠眉弄眼，韻兒想，平日里大家都瞧見的，是展大人的溫柔，而展大人瞧見的，一定是白五爺?shù)臏厝帷?/p>

整段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