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快要臨近了，你是不是已經(jīng)歸心似箭？未來事務管理局依然為大家準備了豐盛的科幻年夜飯，可以期待起來啦！

本周的前三天，我們?yōu)榇蠹規(guī)硪黄P于回家的小說，分為上、中、下三部分進行連載，作為今年科幻春晚的前菜?，F(xiàn)代社會，我們對著屏幕的時間比對著人還長；對于時刻離不開手機的現(xiàn)代人來說，沒什么也不能沒網(wǎng)。但也許只有離開網(wǎng)絡，我們才會注意到生活本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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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

主人公林寒掉線前接到的最后一條消息，是患有冠心病的老娘發(fā)來的。消息級別為緊急，卻怎么也點不開。老娘會不會出事了？心急如焚的掉線者林寒不顧維序者的追捕，連夜向老家趕去… …

| 呂默默 | 未來事務管理局簽約作家，現(xiàn)居北京。愛讀書，會彈琴，喜旅行。意識上傳支持者，期待自我意識數(shù)據(jù)化。代表作品《在寒夜中醒來》《放生》。有作品散見于《三聯(lián)生活周刊》《特區(qū)文學》《香港文學》和《科幻世界》等期刊雜志，曾出版長篇小說和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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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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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約18000字，預計閱讀時間4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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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

在沒見到桃源鎮(zhèn)之前，唯一對這倆字的印象是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在心里默背起來，直到看到桃源鎮(zhèn)才停了下來。桃源鎮(zhèn)三個字，就像用打印紙打印出來，再刻印在石碑上一般，方方正正。桃源鎮(zhèn)遠看去與城市的小區(qū)并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這里沒有臟兮兮的極光。

“到了，下車吧?！崩钍灏衍囃Ｔ谛^(qū)門口前的開闊地上，兩長一短按了喇叭。一分鐘后燈亮了，同時涌出來一堆老人們，有的大聲的打著招呼，有的打著哈欠。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穿著灰色的工作服，但沒有帶手套。老人們穿過愣在一旁的林寒，開始打開車上的垃圾袋，把里邊的東西往外倒，把臟東西挑出來，然后開始分類。

林寒從袖子撤下一片布，當口罩圍在臉上。

“受不了這個味道？”夏冰皺眉問道。

“怕把這里也搞掉線?！?/p>

“這邊沒有星宇網(wǎng)絡，歡迎來到非智能時代?！?/p>

“分揀垃圾不都自動化了嗎？”

“那群兒鐵腦殼只懂歸類，大多數(shù)填埋了之。你知道物盡其用嗎？”

老人們正在熟練地把損壞的智能眼鏡“肢解”，鏡片扔到左邊，微處理器扔中間，其他帶有黃金觸點的則扔到另一邊，微主板則放在腳下。在這其中林寒看到了自己那雙被壓壞了的灰色智能眼鏡。

“這是？”林寒撿起來道。

“垃圾從市中心到這里也就需要七八個小時，你想留著做紀念嗎？”夏冰道。

“你這眼鏡修一修還能用，給我看看?！崩先硕牙镒叱鲆粋€披著黑布破棉襖的個子很高的男人，說道。

“怎么可能?！狈拯c都沒辦法，你還能搞定？但他還是把眼鏡遞了過去。

“就是眼鏡腿斷了，其他的沒問題，把線接上就成，等我能聯(lián)網(wǎng)了，幫你搞定，唾手可得?！备邆€兒把黑布棉襖從頭上扯下來，露出了梳著馬尾的頭發(fā)，撓了撓頭繼續(xù)道：“不對，是易如反掌，或者是小菜一碟。”

眼前家伙的頭發(fā)是自己一直都想嘗試的發(fā)型，然后再學一學吉他，到處去流浪。當然這一切幻想早就被老娘打得稀碎。

“接上了就能上線了？”

“說不好。等等，你掉線了？”高個子眼睛圓睜，沖過來像李好一樣握著他的左手。

“你怎么知道？”

眼前這個家伙穿灰色帆布的褲子，藍色沖鋒衣，外邊套著破棉襖的家伙繼續(xù)道：“雖然我不是蛾子，但是告訴你也無妨。首先，我是個天才。其次在下是首屈一指的智能公司的硬件工程師！”

“蛾子？”林寒皺著眉，又遇到怪人了，倒霉啊。

“好漢不提當年蛹（勇）啊。”

林寒捂著臉搖頭道：“你認識李好？”

“看來你真是那個瞪誰誰掉線的倒霉鬼？我是吳迪，口天吳，啟迪的迪。”

“林寒?！彼麚u了搖頭，看來沒戲，這人跟李好是一路的，“你剛才說需要網(wǎng)絡，你也掉線了嗎？”

“差不多。我發(fā)明了一個小紐扣，上邊復制了我的ID，可以插在腦后接口上冒充別人。但李好使用時，沒通知我，以便我關閉我自己的智能系統(tǒng)。同一個ID居然在兩個地點同時出現(xiàn)，星宇智能網(wǎng)絡肯定會判定錯誤，然后鎖定這倆ID。就這樣我的ID也被鎖定了。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你是李好協(xié)會里的老大？”林寒張口想承認用紐扣的是他，但現(xiàn)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知道我？真是人猿的大便，緣分??！”

林寒覺得是時候閉嘴了，這個協(xié)會里沒有一個正常人！

“小心！”站在身旁的夏冰一聲驚呼。

眼看一個黑色半人多高的垃圾袋就要砸向彎腰正在分揀的胖大媽，林寒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用肩膀撞了過去，里邊不知道有什么尖頭東西，血從白襯衫里滲了出來。

“你啊?！毕谋哌^來幫他檢查傷口。

林寒呲牙道，“輕點。”

“你跟彭姐應該合得來。”

“彭姐是誰？這些活一定要自己做嗎，雇幾個機器人?！?/p>

“對某些人來說，這么做的成本太高了，不值得。李叔每天去趟城里，把可以回收再利用的東西撿回來，跟這個豬頭吳迪一樣，你也大概是其中之一?！辈坏攘趾刈?，夏冰扭頭走進了一旁的黑暗中，“李叔，你帶他轉一轉，我去做準備，順便給他拿點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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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覺得這里像個垃圾村？”

林寒搔了搔后腦勺點了點頭。

“但你錯了，這是一個創(chuàng)造人工智能的地方。”

“這里？”吳迪看著蹲在地上撿破爛的人們插嘴道。

“跟我來。”

林寒跟在比他矮半頭的李叔后邊，穿過一個種滿冬青的小花園，突然想起來這里的人與李叔、夏冰一樣都沒有戴眼鏡。

“李叔，你們?yōu)槭裁炊疾淮餮坨R？沒有跟星宇智能網(wǎng)絡簽協(xié)議？”

“喏?！崩畎茬e起手，露出手腕處內(nèi)側的烏青處，“芯片是強制植入，但可以不開通。這地方不在主干線，也沒有那么基站，即使開了一樣沒信號。在這里的老人們已經(jīng)跟不上時代，開了芯片也不會用?！?/p>

跨過一道打開著的鐵門，李叔使勁跺了下腳，走廊里亮起來了燈。推開正對著的鐵門，請林寒和吳迪進去。

一股熱烘烘的酸臭夾雜著劣質(zhì)膠皮的味道撲面而來，林寒皺了皺眉，環(huán)顧四周，煙熏火燎之下，屋子里放了四排電腦臺式機，每臺電腦前坐著一個佝著腰，眼睛湊在顯示器前的老人，鍵盤啪啦啪啦按得亂響。

“哇，這電腦都夠老的?！眳堑夏笾亲拥?。

的確，林寒也只有在博物館見過這些外殼已經(jīng)泛黃的臺式機。

“他們在做什么？”吳迪好奇地走到一個小胡子老人后邊，林寒也湊了過去。

顯示器上是一個金發(fā)碧眼的美人兒切水果的圖片，小胡子拖動鼠標把圖里的紅色塑料柄的水果刀拉框選中。再打開第二章圖片，這是一張英國古裝戲的劇照，其中有一把鑲了寶石的水果刀也被鼠標拉了框。

“這是？”吳迪抬頭問道。

“他們在教人工智能識別圖片?！崩钍宓?。

林寒明白了，人工智能并不可能“生下來”就可以識別任何物體，這需要成年累月的學習，加上人工的幫忙，這些在操作電腦的人就是教給人工智能識別各種圖片以及物體，這是最基礎的事情。

“這不是最早時期的做法嗎？現(xiàn)在還用人工？”

“人工智能當然離不開人工啊。因為人在這方面比電腦犯錯更少，如果人工智能來做這些工作，把西紅柿看成了土豆，之后累積的錯誤就更多。而且，這對于老家伙們并不難，一學就會，最重要的是我們更便宜?！崩钍逵滞崎_門把林寒又讓了出去。

“我們幫星宇智能網(wǎng)絡公司在上一屆世界識別大賽上拿了冠軍?！崩钍逭f著挺直了腰桿。

“所有人都在做這個嗎？”

“還有更簡單粗暴的出賣自己身體的?？傊疀]有這些老家伙，城里的人工智能就不存在。我們這些老家伙還能做點事情，就像那些被回收的垃圾一樣，廢物利用嘛。”李叔眼睛里閃著詭異的光芒。

“我得去石家莊了?！绷趾幌肜^續(xù)討論這個沉重的話題，當年要不是老娘為了跟自己經(jīng)常視頻通話，她估計也不會學如何使用智能系統(tǒng)。

“究竟什么事兒，這么急？”李叔站住回頭道。

林寒把前半夜的遭遇簡略地講了一遍。

“如果人已經(jīng)沒了，你媽肯定也希望你能平安回去，別這么急，孩子?！崩钍蹇囍煜肴ヅ囊慌乃?。

“你不懂?！绷趾笸肆艘徊?。

“但你掉線了，這很危險?！眳堑蠐u著頭道。

“你不懂！”林寒打掉了吳迪也伸過來的手，一時間都僵在那里。

“我已經(jīng)四年沒有回去了，再不回去也許就見不到最后一面了?！?/p>

“你應該早點回去?！崩钍逵值馈?/p>

“你們不懂，我媽太……”林寒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既然你跟你媽的關系不好？那為什么現(xiàn)在你這么急？”吳迪不理解。

“你們都不懂！老家有規(guī)矩，老人離世一定是兒子或者女兒發(fā)喪，否則就不孝順?！绷趾拖骂^看著自己的腳面。

“生前不盡孝，人沒了辦白事給別人看？”吳迪步步緊逼。

“還因為混蛋老爹！”林寒突然大吼起來，“我媽說一定會告訴我老爹消失的原因，但他們兩個都說謊！她不能把這個秘密帶到那個世界，我必須找出來老爹揍他一頓！”

此時的林寒感覺無數(shù)目光刺著他的皮膚，就跟當初他宣布把老娘送進養(yǎng)老院時，被親戚們圍著的情景。但這不怪他。老爹莫名消失了之后，老娘就像變了一個人。對他變嚴苛許多，如老虎一般在后邊追著趕著讓他努力學習，必須門門考第一，盼他出人頭地。說半個不字，就會被楊樹條抽個屁股開花好燦爛。另一方面，她老人家則徹底放縱自己，徹底淪為賭徒，似乎麻將才是她真正的兒子。老爹離開將近20年，林寒從沒有一天能玩?zhèn)€痛快，即使工作后的不加班的周末，也會受虐般找點麻煩事給自己。前兩個月的吵架也是因為老娘居然不記得答應他的事情：20年前，因為在學校被人罵沒有爸爸的野孩子之后，他開始絕食，母親這才答應20年后，告訴他父親離開的原因和去處。但現(xiàn)在老娘壓根不承認有這回事兒，還有一個星期就是約定的日子，但現(xiàn)在老娘卻犯規(guī)了。

“假孝順啊。”吳迪似乎沒看到林寒越來越差的臉色，又要說些什么。

“你他媽……”林寒揪起吳迪的衣領，揚起右手，但卻被夏冰擋住了。

洗過澡的夏冰摘了口罩換上了一身黑色的緊身皮衣，額頭上的頭發(fā)打著綹往下滴著水珠，該凸的凸，該凹的凹，170的個頭，比那些虛擬美女還要誘人得多。惹得吳迪不由自主的吹了聲口哨。

“都少說兩句。吳迪管好自己，這與你無關。林寒，我看不起你，有媽的時候不珍惜，等快沒了才裝可憐?！?/p>

林寒松開吳迪低著頭想擠出去，但被夏冰拉住了。

“你剛才救了倆人的命，就憑這，我那時就決定幫你。但絕不認同你?！?。

“夏冰，你……”李叔欲言又止，“你帶他們?nèi)グ?。?/p>

“你們跟我來?！?/p>

林寒一直低著頭，沒有再言語，默默跟在夏冰身后。

“喂？彭姐，還沒睡？對，夜晚才是搞創(chuàng)作的時間，我懂，我懂，我?guī)€人過去，你先關上眼鏡和系統(tǒng)?！毕谋莺莸匕瓷鲜謾C屏幕上的關機鍵塞進褲兜。

“你居然還在用手機？”一直跟在身邊的吳迪跳到前邊開了口。

?“這是必需品，星宇智能網(wǎng)絡在這里訊號很弱。只能用基本線路。這倆借你們用?！?/p>

吳迪兩眼發(fā)光地接過手機，到手后迫不及待地開始扒拉亮起的屏幕。

“我想快點?！绷趾滩蛔〔遄斓?。

夏冰白了一眼林寒道：“先說好，一會兒見的家伙還算正常，偶爾有點卑鄙，你機靈點，別什么要求都答應?！?/p>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闭搜坨R之后，他有了更多的時間來思考，不再被星宇智能網(wǎng)絡分配的視頻或者各種課程所占滿了時間，想起來了這句很早讀過的一句詩。

“說得好！說得好！我可以借來用一用嗎？”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道微光，光線從此人捧胸前的手機中發(fā)出來從下而上照亮，一張油乎乎的女性的臉飄了出來。

“北島的詩?！?/p>

“你等下，我記下?！迸藦谋澈蟪閬硪粋€棕色的本子，從耳朵上拿下來夾著的筆寫起來。

“彭坦，廚子，她有車。”夏冰雙手抱胸站在一旁。

彭坦挑了挑眉毛，搖頭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我是一位作家，炒菜只是愛好！”

“林寒，有急事想盡快到石家莊。”

“相信我是作家嗎？”

“怎么說呢？”林寒為難著，這姐們兒圍著沾滿了各種顏色污漬的圍裙，頭發(fā)油膩膩，距離作家的形象有點遠。“從這身打扮來看，不像。但作家靠作品說話，而不是形象。”

“小哥你是個誠實的人?！迸硖古帜樕蠑D出個微笑。

“所以車能借我了？”

“誠實是個優(yōu)秀的品質(zhì)，但我也誠實地說，你這回答我相當不滿意！晚安！”

“等等啊！開個價，盡我所能滿足?！绷趾鹗滞罂戳丝幢恚呀?jīng)12點半了。

彭坦忽然一個箭步?jīng)_過來，拽出林寒的左手，擼開袖子。“這、這是梅花T6123吧？居然是機械表！”

“是老爹的遺物?！?/p>

“經(jīng)過我慎重考慮，車可以借你，但你這手表……嘿嘿?！?/p>

“你想要這手表？”林寒捂著手表。

“借給我戴一晚！”

“只是借？”

“別讓她掉包了就行！”夏冰又看不下去了。

“夏大小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說講！”

“成交。”林寒搶著答應道，又對夏冰道：“去哪找司機？”

“小哥，別急啊，我還有個條件，帶我去保定?！?/p>

“可以?！绷趾敛华q豫地答道，回石家莊也必須路過保定。

“你倆真是一路人……”夏冰打個響指示意跟她走。林寒跟在后邊沒明白，跟彭姐一路人？

“車還在老地方，不用檢查，隨時可以走，我準備一下?！迸硖箵炱鸪瓷最^也不回的走掉了。

夏冰沒有說話，只是把散著的頭發(fā)扎成一個馬尾，走到黑布蓋著的長方形物體上，掀開來，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出現(xiàn)了。

“這車還能跑嗎？”吳迪說出了林寒心里的話。

的確，這是一輛輪胎上的花紋都磨沒了的車，看得出來撞過很多次，車頭的大燈玻璃都不是一樣的顏色。

“這是鎮(zhèn)里最好的車?！?/p>

掀開車門，一股魚香肉絲味道夾雜著一股汗臭撲面而來，吳迪則往后跳了一步大喊道：“這酸爽！”

“那些有錢人吃什么？都是私人廚師做出來的。這些私人廚師很多都在周邊的去，因為這里限制少很多?！迸硖贡е粋€大包，示意吳迪打開后備箱。

“我去收拾下東西，馬上來?！眳堑系?。

“你也去？”林寒外頭問道，似乎無意地晃了晃右拳。

“雖然你有點虛偽，但你掉線這個案例非常珍貴啊，你讓我最后導出數(shù)據(jù)我就幫你去石家莊。”

“不必了?！绷趾渲樀?。

“沒我你進不去石家莊，別忘了你離開周口店醫(yī)院都做了什么。你一進城就會被抓。”

林寒低著頭往前走了兩步，轉過身道：“你有什么辦法做到我不被抓？”

“你猜?！眳堑蠝惤Ａ苏Ｑ劬?。“而且我可能知道你父親的事情！”

看來是甩不掉了，林寒先坐了進去，為了石家莊，奇怪的家伙、奇怪的味兒他都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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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在呢？”所有人坐定之后，吳迪沖著站在車外收拾背包的夏冰嚷道。

“司機有，可惜是個女司機，害怕嗎？”夏冰笑盈盈地掀開車門，坐在駕駛席上扭頭看著副駕駛上的林寒。

“害怕？”林寒疑惑道，早先看到夏冰的賽車服就猜到一二，但女司機有什么可怕的？

“夏大小姐是本村最好的女司機，不，是最好的司機，趕緊走吧！”彭坦從包里拿出來四盒盒飯分給大家。

“女司機在以前的時代是指……”吳迪盯著剛從彭坦那里拿來的手機道，“啊啊啊啊?。≌f曹操曹操到，這太快了！”

林寒倒是不在意這么強烈的推背感，越快越好，時針已經(jīng)走到數(shù)字1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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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不知道是起了深秋的華北平原上起了薄霧，還是變了天的緣故，凌晨兩點多的107國道上幾乎是一片虛無。桑塔納的車燈只能照亮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區(qū)域，猶如掉進黑洞一般，就連光都逃不出去。

回家或者出差的時候，林寒也乘坐過夜里的高鐵，溫暖的燈光將一切黑暗都隔絕在了車廂外邊。透過車窗，只有路過城市時，才能看到一點燈光，其余時間都被無盡的黑暗所包圍。而現(xiàn)在充當保護膜的車廂小了許多，也冷了許多，他就在這黑夜中緩慢地爬行著。

“為什么一開始不走高速呢？”吳迪趴在副駕駛的座椅后邊，露個腦袋問道，“夏冰你有芯片和眼鏡，可以上高速啊。難道走高速要把車上所有的人都識別一次嗎？”

林寒也有這個疑問，但始終沒有問出口。

“這要問彭姐了?！毕谋言挷鐠伣o了后邊的閉著眼的彭姐。

“哼，你們這群窮鬼，買個汽油都沒錢，高速費誰掏？夏大小姐嗎？她的錢都花在車上了。你掉線了，吳迪這白癡的ID也被限制了！難不成我給你們掏錢？”彭姐翻了個身，裹緊身上的大衣。

“你先墊付，之后再還你。107這路況，根本開不快?！眳堑喜灰啦火埖馈?/p>

“既然我也在車上，四人就應該平分高速費，我不想在這上邊浪費錢。你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

吳迪還要張嘴，林寒扭過身來擺了擺手。對于彭姐的幫忙他已經(jīng)很是感激。

車里靜悄悄，林寒用從夏冰那里臨時借來的備用手機搜著掉線的解決方法。這是一臺只有在手機博物館或者偏遠地區(qū)廢品收購站里，才能看到的一臺3.5寸屏幕的手機。屏幕已經(jīng)發(fā)黃，右上角的面板玻璃已經(jīng)碎成了蜘蛛網(wǎng)。剛才吳迪發(fā)來信息，仍然在抱怨著彭姐的摳門。林寒倒不覺得，她已經(jīng)已經(jīng)將私有的桑塔納貢獻了出來，不能再提過分的要求，所以他只是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做人要寬容，這是他的新感悟，在幾個小時之前，他罵同事不加班的時候絕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這樣想。

“快看，那是什么？”吳迪又貼在了林寒腦后，聲音震得他的耳朵嗡嗡響。

林寒抬起頭，前方的原本黑暗的地平線處，現(xiàn)實出現(xiàn)了一抹霧蒙蒙的白光，緊接著類似于北京城上空的極光也冒了出來，只是規(guī)模小很多，大部分是是一種變質(zhì)牛奶光芒。

“保定？”林寒記得超級高鐵在京石城際線上有這一站。

“對?！迸斫阒匦伦似饋?，從后排把腦袋伸到中控臺的位置，盯著遠方正在從地平線上升起的白光，眼睛開始有了神采。

“彭姐，你在保定什么位置下？”雖然很急，但既然答應了別人，就應該努力做到。這也是老娘用楊樹條抽出來的教訓。

“拿包嗎？”夏冰沒有回頭，繼續(xù)目視著前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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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走吧?！迸斫阕ブ粋€大皮箱重新坐了上來，放在身前，又從黑色的垃圾袋子里拿出三盒盒飯，遞給吳迪?！案F光蛋們，最后的盒飯了，省著點吃。”

“謝謝彭姐。”吳迪接過盒飯，口水已經(jīng)快流了出來。

“一盒100，算上先前的3盒，一共600，等林寒小子恢復了網(wǎng)絡，記得把錢給我?！?/p>

“搶錢??！”吳迪剛打開盒飯又蓋了上去。

“你可以不吃！知道在高鐵盒飯多少錢嗎？200一盒！還不新鮮，這都是我親手種的米，栽的菜，屙的大糞，純有機食品，平時都是特供老客戶，一般人還吃不上！”彭姐說完去搶盒飯，與吳迪打鬧起來。

“別玩了，快到地方了，彭姐你準備吧。”夏冰又丟過來句話，點踩剎車，桑塔納開始減速。前方已經(jīng)靠近城市的邊緣，幻象投影的指示牌上寫著保定外環(huán)線駛入點幾個字。

“都下車，彭姐要換衣服?！迸斫阊劬锖鋈环懦龊吞@溫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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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換衣服，這是要去會情郎嗎？”吳迪走到不遠處的地上，雙手放在嘴邊哈著白氣，不斷地跺著腳。

“閉嘴！她是要去見兒子?！毕谋闪藚堑弦谎邸?/p>

“兒子？”林寒疑惑道。

“彭姐的兒子在保定上大學，以前每個月都會親自去給兒子送錢，但有一次回來，她破天荒地買了最新款最時尚的智能眼鏡，開通了手腕里的智能芯片，但去保定的次數(shù)也改成了一年一次，生活費改成在網(wǎng)絡上打過去了?！?/p>

“跟兒子鬧別扭了？”林寒想起來自己在北京上大學的時候，老娘曾經(jīng)來看過他一次。當時穿著一件上邊繡著各種麻將牌的大衣，頭發(fā)亂蓬蓬的就來到宿舍，被很多同學圍觀。母親似乎也看出來了他的窘境，那次之后就再也沒來過北京看他。

“彭姐每一次送錢，都是帶現(xiàn)金，因為她沒有開通智能芯片，只能每次都收現(xiàn)金，或者轉到李叔那里換成現(xiàn)金取出來。有一次她兒子說錢有一股油煙味，甚至有些錢和垃圾的臭味，每次他去存錢，有些錢太舊會被自動存款機重新吐出來。又在吃飯的時候吞吞吐吐地說，以后在網(wǎng)上直接打款過來就好，既安全又快捷，不用每次都找人開車來。也省得他每次跑到很遠去找唯一的存款機。從那次之后，彭姐改成了一年去一次保定，每次都要仔細洗涮之后換上最好的衣服，并且開始瘋狂看書，記那些名言警句。”

“這小子真不是東西，這是嫌棄他媽的錢惡心，嫌棄他媽沒文化，給他丟臉了！”吳迪還在不斷跺著腳。

黑暗中林寒的臉紅了，心里有塊地方開始松動了。

“她老公死得早，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文化程度不高，沒有太多工作適合她。桃源鎮(zhèn)一開始就叫垃圾村，彭姐是第一批來這鬼城的居民，她帶著老人們起早貪黑，去城里跟垃圾桶機器人搶垃圾，回來精確拆分，然后再經(jīng)過一定的加工，賣給更偏遠的地區(qū)。沒多久，上邊的政策緊了，撿垃圾不再好做。彭姐盯上了有機盒飯的生意，這也是因為星宇智能網(wǎng)絡配餐都很清淡，很多人想吃大魚大肉又懶得做，彭姐就是滿足了這個需求。她轉行做了廚娘，也因為這份工作認識了很多人，接了現(xiàn)在李叔帶你們看的活兒。桃源鎮(zhèn)的人越來越多，雖然都是一些老人，但踏實肯干，逐漸有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沒有彭姐也就沒有現(xiàn)在的桃源鎮(zhèn)，這個名字也是她那次從保定回來之后改的名字?！?/p>

林寒點點頭，他明白彭姐起這個名字的用意。

“嗨，在說我嗎？我也沒有那么偉大啦?！迸斫阋桓暮幽掀胀ㄔ挼目谝簦瑵M嘴標準的普通話，甚至帶了點京味兒?！拔移羻?？”

林寒看著眼前的彭姐，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大衣是巴寶莉經(jīng)典款方格子的黃色格子風衣，圍巾是也是這家的經(jīng)典款，腳上蹬著的靴子后邊燙著大大的LV金字，重新吹卷的頭發(fā)蓬松而順從地搭在肩膀上，眉線、眼影、腮紅和唇彩一樣不少都畫了上去。這些組合本該將身材并不差的彭姐襯托得更加豐盈美麗，但現(xiàn)在看上去就跟暴發(fā)戶一般，所有的衣服都是冒牌貨。

“漂亮啊?！眳堑虾俸儆樞χ?。

“小子，梅花表肯定對你很重要，我就不借了。記得還我盒飯錢就成?！?/p>

“請一定帶上?！绷趾Π咽直碚聛恚椭^把給彭姐帶上，本來就是一塊男表，戴在彭姐手腕上，這一身搭配太奇怪了。

“林寒，可以啊，有覺悟?！毕谋F(xiàn)在看林寒的眼神逐漸有了溫度。

“這個小冊子送你。海明威說過，男人只能被毀滅，不能被打敗。小子，加油?。　迸斫阌昧δ罅四罅趾氖钟值溃骸爱斠粋€人被所有人都忘記了，那個人才算真的死了?！?/p>

“我的車來了?！迸斫銕献钚驴顫u變色智能眼鏡，晶彩覆蓋在眼球表面。不遠處一輛藍色的高檔自動駕駛汽車正在往這邊駛來，明亮的車燈打在滿是塵土的道路上晃動著。

三人看著彭姐鉆進車里，紅色的尾燈逐漸消失的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話：“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以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林寒皺著眉頭，這句話什么意思？

不知從哪飛來的兩架維序者向他們靠近，先是掃描了吳迪，綠燈；再者是夏冰，綠燈；掃描林寒的時候，不出所料地卡住了，然后所有燈同時熄滅，兩架維序者硬生生地跌落在堅硬的路面上。

“你干了什么？”林寒挑著眉毛扭頭問吳迪。

“少俠，恭喜你！你瞪誰誰死機的功力又提高了！直接用眼神給擊落了！”

“你們……”夏冰的話被重新啟動的維序者打斷了，“快，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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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窗外不斷往后倒退而去的陰影，林寒還在想著彭姐的事。老爹是在他八歲生日那天莫名離開的，當時的生日蛋糕的蠟燭還沒點上，老娘接了個電話，直接把西紅柿打鹵面給扣在了蛋糕上。從那以后就染上了打麻將的臭毛病。也是從那時開始，林寒逐漸看不懂老娘，也沒有試著去理解她。此時，他卻有點想跟老娘好好談一談，可是她已經(jīng)死了。

“你們聽到了哪句話嗎？”車還沒了十分鐘，吳迪湊上來問道，“彭姐的兒子在哪所大學？”

“那句話是魯迅說的?！毕谋@然早就聽過彭姐說這句話，“在電力大學。”

林寒沒有作聲，彭姐說的那些富有哲理的名言警句在小冊子上都有記錄，此外還摘錄了不少優(yōu)美的句子和段落。

“就是那所發(fā)生了實驗室事故的大學？”吳迪撓著頭。

“怎么？”林寒抬起頭道。

“電力大學的其中一間生物實驗室，未經(jīng)批準做了一個實驗。有理論認為，人類的大腦只是信息的處理器，我們之所以有意識是因為腸道里或者全身上下的細菌，集合起來造的錯覺，所以實驗室十幾個成員決定做一個實驗，把自己的身體做成完全無菌的狀態(tài)?！?/p>

“他們失敗了？”林寒無法想象水至清無魚的狀態(tài)是什么樣子。

“成功了，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個細菌，包括腸道里的各種有益菌群。但在后續(xù)的過程中，他們使用的滅菌儀出了問題，參加實驗的人員有一半死了，另一半進入了植物人狀態(tài)。是一個震動世界的事故。你居然不知道？”

林寒搖搖頭，幾乎所有的新聞很資訊、與外接的交流都是通過智能眼鏡和星宇智能網(wǎng)絡完成的。當對方想過濾掉這些新聞，可以根據(jù)用戶的大數(shù)據(jù)和習慣過濾掉。對方想給你看什么，你就得看什么。他疑惑地看了看吳迪，這個人難道一直都是掉線者嗎？沒有被星宇智能網(wǎng)絡左右？

“彭姐的兒子就是其中遇難者之一，變成了植物人。出事兒的前一天，彭姐還準備了一車煙花去給兒子過生日，現(xiàn)在都還在后備箱里。”

“那彭姐去看誰？”林寒頓時打了一個寒顫。

“星宇智能網(wǎng)絡實驗室為遇難者都做了一個幻象投影，就跟科幻電影里的上傳了的虛擬人一般，可以基本的對話，幾乎是她兒子的復制品。”夏冰的手緊緊地抓著方向盤，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虛擬人？怎么做到的？”林寒說出嘴后，才發(fā)現(xiàn)這并不是重點。

但是吳迪發(fā)了一條短信給他：是電子幽靈技術，稍后講給你聽，這與你母親還有點關系。

林寒現(xiàn)在明白了彭姐丟下的哪句話是什么意思。他想到自己的母親，電子幽靈技術是什么？能用在可能已經(jīng)死去的老娘身上嗎？

“這手機上的時間準嗎？”

“準?！?/p>

上邊的時間顯示已經(jīng)將近3點，林寒攥緊了手機。

?

十

“快看，那邊有座巨塔！還有流星！”一直低頭刷手機的吳迪，現(xiàn)在嘴巴張開老大，指著車窗外，一個巨大的幻象投影飄在在不遠處的天空中。

那是座占據(jù)了右邊半個天空的寶塔，與北京西站上空的投影起到的地標效果相同。但京城的大多數(shù)幻象投影都沒有這個投影做得精細。這是一座八角玲瓏塔，塔尖、塔身上的磚瓦，甚至每一層的塔角上掛著的鈴鐺都清晰可見。

“1、2、3、4……，一共11層?！眳堑习侵謾C，“定州塔又稱開元寺塔，建成于公元1055年，十一層，塔基外圍周長128米，高83.7米。塔身為八角形，平面由兩個正方形交錯而成，一改宋以前早期塔的四方形式，顯得雄偉大方，秀麗豐滿……”

林寒記得以前回家時，在高鐵上似乎見過此塔，想不到居然有1000多年的歷史。

“快看，這是之前地震造成的損壞，塔身塌掉一半露出來里邊的另一個層寶塔，而且居然都沒倒，真是神奇！你們?nèi)ミ^嗎？”吳迪像去郊游的孩子一樣興奮。

林寒搖搖頭，身旁的夏冰壓根沒有回應他們，像是對這個巨大的幻象投影司空見慣了。

“定州是中山古都，擁有2600多年的建城史，是三大主要歷史文化之一中山文化的主要發(fā)祥傳承地?！眳堑线€在照著手機念著介紹，“定州市政府特意耗費巨資制作了這座塔放大20倍的幻象投影，作為城市標志。投影還充當了人造月亮的功用，使得全城的路燈都下了崗，比滿月的月光還亮三倍……”

怪不得這邊的夜不那么黑，幻象投影持續(xù)散射著光芒，猶如銀色的月光灑在了地面上，107國道上的坑坑洼洼看得一清二楚，遠處田野上剛抽芽小麥也都都泛著銀光。但這樣的強的人造光源不會造成當?shù)厣锏纳镧娢蓙y嗎？林寒剛想到這，就看到前方的路上竄過一個影子。夏冰狠狠地踩了剎車！

“哎呦！”吳迪直接從后排竄到了排擋桿上。

“你們有沒有看到什么東西。”夏冰皺著眉頭。

?“可、可能是野狗?！绷趾?。

“沒撞到就走吧。”吳迪沒有抬頭繼續(xù)看著手機，“現(xiàn)在的人也都沒有人味兒，所以即使有妖怪也不會來了，別怕?！?/p>

夏冰剛起步又猛得剎車。吳迪又被甩到了前排擋桿上。正要發(fā)作，卻看到林寒和夏冰都愣住了。一個留著短發(fā)的微胖大媽，穿著一件深色的大衣，正站在路中央，眼睛無神的看著他們。

林寒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3點半，鬧鬼了？

?

十一

“阿姨，您住哪??？”在車里在被驚嚇呆足足五分鐘后，還是信科學的林寒膽子大，走過去，摸了摸大媽的胳膊，是實體。隨后就給請進了車里。

“兒啊，俺不回去?！弊诤笈诺拇髬屢皇掷×趾?，一手摸著他的臉道。

“快檢查她有沒有緊急的聯(lián)系方式？”林寒沒有掙脫，嘴里口型是在問：老年癡呆？

吳迪點點頭，一邊搜著大媽的口袋，一邊對口型說：繼續(xù)找！

“真是笨，既然他把你當兒子，你就順著說，是不是能問出來點什么。”夏冰開著車沒有回頭。

林寒深吸了一口氣，喊別人當做媽，這是他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媽，還是跟我回去吧？”

“不去醫(yī)院！咱不治了！”

“智能眼鏡呢？”林寒發(fā)現(xiàn)大媽的手腕上有芯片植入的痕跡。

“不要搶俺東西！這是俺的！”大媽連忙捂住了自己上衣右側的口袋。

“吳迪，快，幫忙?！绷趾寘堑献阶〈髬尩氖?，自己往剛才捂住的口袋里去摸。費了半天勁終于拿了出來，是一個金屬牌，蝕刻的“趙”字旁一堆星星點點的東西。

“這是什么？”林寒看著眼熟。

“像是供智能眼鏡掃碼的東西，夏冰你的眼鏡還正常吧？掃一下。”吳迪遞給夏冰。

夏冰點踩剎車后，重新戴上一副標準版的黑框眼鏡。

“信號不好，時斷時續(xù)?！?/p>

“正常，我們距離定州城區(qū)有段距離?！眳堑蠑r著一旁想把金屬牌要回來的大媽又道。

“掃出來了，是一個地址，家庭住址？林寒，我們先把大媽送回家？看著也不遠，怎么樣？”

林寒頓了頓，緊閉雙眼撞了兩下車門道：“好、好吧，你開快一些?！?/p>

?

銀色的光芒下，所有的東西都被懸浮在空中的定州塔蓋上了一層白霜，看上去很冷。夏冰跟著眼鏡上的導航開了約摸十多分鐘，兩旁越來越開闊，距離定州塔越來越近了。

“這看上去不像有人住，是不是走錯了?！绷趾馈?/p>

“導航上就是這邊?！?/p>

“要不把那個鐵牌再給我掃一次，重新導航試一試？”吳迪插進來道。

?“就在前邊?！币恢背臭[的大媽突然平靜地說到：“就在前邊?！?/p>

不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xiàn)了一片低矮的建筑物。

“做個科普，出現(xiàn)在地平線附近的景色其實距離我們只有4公里，那看上去像不像個村子？”吳迪道。

“那好像是個陵園？”林寒想起老娘有段時間一直騙他說爸爸死了，還在陵園找了無字墓碑指著說這就是你爸爸，害得他那幾年清明一直跑陵園。所以他明白看起來像是銀色寶塔尖的建筑其實是一株株松柏，下邊通常是三尺見方的一塊塊墓地。

“可導航?jīng)]錯??？”夏冰也開始疑惑了。

“可能是那邊的工作人員的家屬？”吳迪分析道。

又行了幾分鐘，所有的景色都暴露在強烈的銀色光芒下，他們開始穿越定州塔的下方，所有物體如同在白晝中一樣，強烈的白光無論打在什么物體上，都泛著一層彩色的折光。

“這墓地真是奇怪，偏要建在這巨大的幻象投影底下，這種程度的光污染晚上壓根睡不著嘛?！眳堑贤虏鄣馈?/p>

“你半夜去墓地嗎？”林寒從車里出來，前方果真是個墓地，青磚綠瓦，圍墻內(nèi)冒著藍色的螢光。門口寫著黨家莊公共墓地，兩個柱狀機器人在門口巡邏。

“這兒太怪異了?！毕谋澛暤?。

“害怕有妖怪？夏大小姐放心，現(xiàn)在的人也都沒有人味兒，所以即使有妖怪也不會來了?！眳堑县毜馈?/p>

“趙阿姨，您家真住這里？”夏冰白了一眼吳迪，把趙阿姨扶了出來。

“俺老伴在這?！壁w阿姨徑直走向墓地大門，但被機器人攔住了，柱狀的機身上閃著幾行字：掃墓時間早9點——下午5點。

“林寒，快去把這倆玩意兒弄死機?！眳堑吓牧伺乃募绨?。

林寒搖了搖頭，走過去，先后把兩臺機器人瞪得不動了，然后推開了大門。趙阿姨見大門開了，一邊往前快步走去，一邊從右邊的口袋里摸出來一個棕色的瓶子。吳迪眼疾手快了，一把搶了過來。但東西著實嚇了他一跳。

這是一個棕色的玻璃瓶，上邊畫著一個骷髏，貼紙已經(jīng)不全了，上邊的文字只留一個“枯”字。

“這是什么？”林寒剛湊過來，大媽立馬就把瓶子給抓了回去，“這是我的！”然后扭開瓶子一仰脖，喝了一大口。

吳迪趕忙又奪了過去。林寒為了轉移趙阿姨的注意力，想起來他們還有盒飯，拿出一盒：“媽，你餓嗎？吃飯了。”

“壞了！應該先吃飯再喝藥，這下要做餓死鬼了！”趙阿姨接過盒飯開始吃起來。

“快看看是毒藥嗎？”夏冰喊道。

“有個骷髏！”吳迪捧著瓶子高聲尖叫道。

趙阿姨站在一旁往嘴里扒了幾口飯，丟下盒飯，顫顫微微地跑起來。

“快攔住她！”

跑過松柏林，前方是一塊塊墓碑，墓碑上幾乎都閃著一團螢光，像是待機狀態(tài)下的幻象投影。隨著他們的跑過，這些一團光霧的幻象投影，開始蘇醒，變成一個個人形，看著他們。

?

“俺不走！俺就要躺在這里！”追上趙阿姨的時候，她又開始糊涂了，正躺在一塊墓地的旁邊，墓地上空飄著一個老頭幻象投影的上半身，正在附身看著他們。

“阿姨這瓶子里是什么東西？”林寒雙手扶著膝蓋，彎著腰道。

“農(nóng)藥?！?/p>

“阿姨快起來！我們開車送您去醫(yī)院。”夏冰急得直跺腳。

“俺要陪著老伴?！?/p>

“這誰？”吳迪指著幻象投影里頭頂沒幾根頭發(fā)的老頭道。

“是俺老頭，八年前就沒了。這兒有俺一塊地方?！?/p>

“阿姨，您是得了阿爾茨海默癥嗎？”林寒問道。

“啥？”

“他是問你是不是老年癡呆了。”吳迪補充道。

“對。老花錢了，不想連累孩子們，還得往腦子里塞黑片片，疼。”

“這邊遷墳了，您老伴不在這了，我們帶你去找。”吳迪示意林寒擋住墓碑。

“你們得保證，明天找到了得讓俺死?！壁w阿姨慢慢地上了車。

?

十二

“吳迪，這自私的阿姨說的黑片片是啥？”夏冰突然開口道。

“人家哪自私了？不想連累孩子也是母愛的一種?！眳堑系?。

“哼?！?/p>

“黑片片應該是新療法。在大腦里植入干細胞、微芯片和微電極，用微電流刺激干細胞讓腦組織和記憶細胞再生。最后收集患者在各種攝像頭、監(jiān)視器以及親人智能眼鏡中的形象和行為，經(jīng)過分析之后在一定程度上恢復記憶。這是電子幽靈計劃的一個分支，針對一些腦病的研究，彭姐兒子的幻象投影重造就是這個計劃的一種應用。”吳迪忽然嚴肅眼睛瞇起來，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邊，看著前方銀色的路面。

?“這個治療計劃會花掉很多錢嗎？”林寒想起來了墓地里的幻象投影們，只是那些投影只是個光線組成的幽靈，不能說話，沒有思想。

“有醫(yī)保，不過新療法還沒普及，也肯定也得掏一部分錢，但重點不在這吧?！?/p>

“重點是治療之后，也許媽就不是媽了？”

“你這個問題有點哲學。不過現(xiàn)在正在研究可以將記憶和意識數(shù)字化上傳，說不準以后會實現(xiàn)記憶備份，也許會恢復記憶。”

“你是說首先克隆培育個大腦，然后把記憶和意識重新導入進去？”

“沒必要克隆，未來記憶和意識都數(shù)字化了，弄個鐵腦殼不就得了。再說了現(xiàn)在的方法更加簡單，吳迪放下手機，靠在副駕駛上，“記得彭姐的兒子使用的幻象投影意識重造嗎？就是這種技術，你問這么多干嗎？難道你也想給阿姨復活了？你不是很討厭她嗎？何必呢?！?/p>

“不、不”林寒揉著發(fā)紅的臉有點結巴道，“只是對這種技術有點興趣?！?/p>

“嘿嘿。其實從第一批與星宇智能網(wǎng)絡簽約的用戶開始，協(xié)議上就有一條不起眼的內(nèi)容，星宇智能網(wǎng)絡提供的智能眼鏡被允許在使用的同時，進行錄像和錄音，然后把錄下來的內(nèi)容全都上傳到私人賬戶。等智能眼鏡服務測試完成后，開始收費，這一項服務就成了附贈，條款也沒有更改?！?/p>

“我記得這個條款，但這個功能是默認啟動的嗎？”林寒以前也用過這個功能，查看錄像尋找不知丟在哪的手表。甚至覺得這功能還不錯，但沒想到還有其他作用?！耙粋€人每天大致上有17個小時候清醒時間，每天17小時的高清視頻存儲起來并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吳迪搖搖頭道：“存儲介質(zhì)最不值錢，每個人腦后接口的本地存儲足可以應付。如果一臺儀器記錄著你每天所遇到的事情，看到的東西，記錄著你的喜怒哀樂，心跳以及各種生化指數(shù)，植入腦后的芯片組甚至會監(jiān)測大腦里每一條微電流的模樣。你認為他們有能力再造一個你出來嗎？”

林寒沒有回答，星宇智能網(wǎng)絡一直都在記錄了，存儲在了老娘的賬戶下，如此幾乎也可以制造出來一個電子老娘出來。哪怕是個虛擬狀態(tài)的人，也是可以聊一聊，弄明白老爹到底去哪了，以及老娘這些年的想法。所以，他需要老娘的電子幽靈，不，他需要老娘不要被自己遺忘，因為那樣他就真正失去了老娘，真正變成一個沒爹沒媽的孩子了。

這項技術跟趙阿姨也有關，腦子里放入黑片片也就是在腦子里塑造了另一個趙阿姨，等患上阿爾茨海默癥的腦組織恢復的時候，可以寫入這部分記憶，或者干脆取代真正的大腦，讓人造大腦接管身體，成為真正的電子幽靈趙阿姨。一旦這個技術成功，之后各種名人、文人、官員甚至于所有人都可以復制出來一個。如果這些電子幽靈的記憶被修改、被控制，無論是被人還是被星宇智能網(wǎng)絡，林寒不敢再往下想?！拔摇本烤故鞘裁礃嫵傻?？獨有的星宇智能網(wǎng)絡的ID？那些記憶？還是莫須有的自我意識？電子幽靈計劃可以解決人類許多難題，但同樣也威脅著人類對自我存在認定。

“電子幽靈計劃成功堆出來一個正常人的話，就說明人是無自我意識？只是電腦上運行著軟件，所有的記憶積攢出來意識？這太扯了?！?/p>

“等著瞧唄，我可以幫你讓阿姨以電子幽靈狀態(tài)復活，動心了嗎？”

“呃，先說技術問題。如果從嬰兒記事起就開始植入這一系統(tǒng)，就可以更完整地復制一個人，以達到永生？剛才你說比意識數(shù)字化上傳更簡單粗暴的方法是指這個？”

“你總算開竅了。其實這個項目二十六年前就開始執(zhí)行了，這也是我去正定的目的之一?！?/p>

“你是不是也利用了我？”

“你遇到的掉線問題非比尋常，雖然現(xiàn)在我仍然不明白你的眼鏡、智能芯片和ID出了什么樣的問題，但我知道這倆不能用了。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掉得這么徹底，機緣巧合李好給你用了我的紐扣，這樣我的ID與你的ID扯上了關系，最后被系統(tǒng)鎖定了。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擺脫智能網(wǎng)絡的監(jiān)控只有這個辦法了。另外，別以為沒有開通智能芯片就不會被查到了，夏冰李叔他們一樣被監(jiān)控著。對了，二十年前也有個人出現(xiàn)了類似的掉線問題?！?/p>

“二十年前？”林寒默不作聲，那一年他8歲，難不成是老爹？掉線也會遺傳？

“李好告訴我你掉線的時，我已經(jīng)在推算我的目的地了，在桃源鎮(zhèn)遇到你不是巧合，我在等你。在為你母親出殯之后，和我去一趟正定。那里說不定也有你父親的線索。”

“我還是不明白，你去那邊做什么？就是因為調(diào)查掉線？”一直在開車的夏冰，開頭問道。

“和你一樣，去尋找親生父母。”

?

十三

北方十一月底早上五點大概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刻，大地從白天獲得的熱量幾乎所剩無幾，新日也還未曾冒頭。遇上有霧氣的日子，濕冷會鉆進衣服的每一處縫隙，滲入骨頭里。

趙阿姨均勻的呼吸聲絲毫看不出來是個喝了毒藥的病人。其他三人雖然都醒著，但各有心事。

“你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林寒這句話沖著吳迪而去。一直以來，確切地說是從昨晚遇到他以來，吳迪始終給他一種人畜無害，天真大男孩的印象。雖然知道他是個帶著愛說諧音的技術性宅男，但卻沒有想到吳迪有這么多秘密。

“夏冰母親丟棄她的事情，一部分是李叔告訴我的，另一部分則是從手機里查到的?！眳堑蠐P了揚手里的方塊手機道。

“我現(xiàn)在不想說！”夏冰急促地蹦了一句，但沒有回頭。

“好好好，夏大小姐，先說我的。你們至少見過自己的父母。我剛生下來就住在孤兒院，4歲才被養(yǎng)父母領養(yǎng)。他們拿我當親生的兒子養(yǎng)，童年過得很幸福。他們足夠開明，在12歲的時候就告訴我是領養(yǎng)的，我依然沒覺得絲毫生疏。我倒是跟你一樣，恨自己的親生父母。什么樣的人才會忍心把剛出生的孩子拋棄呢？我發(fā)誓一定找到他們?！?/p>

“養(yǎng)父母領養(yǎng)我的時候年紀已經(jīng)不小了，后來相繼去世。我又變成了孤兒，對親生父母的怨念更深。我辭掉以前的工作，加入了星宇智能網(wǎng)絡硬件工程師的隊伍，為的就是利用便利黑進各種數(shù)據(jù)庫，查找我父母的蛛絲馬跡。這社會已經(jīng)毫無隱私，到處是攝像頭，尋找起來并不難。但我還是沒找到，正當我要快放棄的時候，查到一個“生育計劃書”。在20年前，國內(nèi)的出生率已經(jīng)低得不能再低的時候，有人提出了這個計劃。利用無人認領的冰凍精子、卵子，來造出來更多的人，以度過老齡化的社會。提出者就是星宇智能網(wǎng)絡的公司，但最終被否定了。奇怪的是，第二年出生率提高了不少，而且那時候起一些奇怪的人開始出現(xiàn)，比如我?guī)缀鯊膩聿簧?，智商也不低，有些人則是逐漸失明，但在音樂方面有著極高的造詣?？雌饋砭拖袷沁M行了不成熟的基因編輯的產(chǎn)物，沒有取得國家許可的情況下，這計劃能推行太不可思議了。”

“但這跟正定有什么關系？”林寒有點摸不到頭腦。

“沒人知道星宇智能網(wǎng)絡的主服務器和主存儲器在什么地方?！?/p>

“?。窟@跟正定也有關系？再說怎么可能？查一查IP地址就知道了?！?/p>

“你查過嗎？都是加過密的，他們設置了各種陷阱。根本沒人查得到。”

“這跟我有關系？”

“你一路上瞪誰誰死機，這個級別的網(wǎng)絡災難已經(jīng)破例直接被主服務器鎖定了，所以我能推測出來主服務器究竟在哪。還有那些流星，可能是被你弄死機、脫離軌道的通訊衛(wèi)星。這個時代，越是衛(wèi)星密集的地方，就越接近主服務器?！?/p>

“胡扯，這個時節(jié)應該是雙子座流星雨。”

“總之，星宇智能網(wǎng)絡服務器中心就設在正定，我查到最后的線索，就是指向這里，如果我想找到我究竟是從哪來的，我究竟是誰，我是不是被基因改造的天才，就必須來這里，想方設法入侵主服務器?！?/p>

“這就是你的最終目的？可及時你找到真相又能怎么樣呢？去找親生父母嗎？”

“我只是覺得自己有權知道。別廢話了，馬上快六點，要不你媽的賬戶被刪掉了，別說她老人家的電子幽靈，就連基本的賬戶都會被鎖定最后刪除?！?/p>

“我必須趕上！”林寒像是下了決心，就算真去世了，也算是趕上葬禮呢？還是趕上最后一刻把老娘的電子幽靈做出來呢？

?

十四

北方冬季的大霧多數(shù)時候屬于輻射霧，由于夜間地面熱輻射冷卻使得空氣中水分達到飽和從而產(chǎn)生霧。石家莊的早冬自林寒記事起就經(jīng)常大霧彌漫，老娘也曾經(jīng)說過，他就是這時出生的，俗話所十霧九晴，但晴天了意味著風來了，冷起來了，所以給他起名叫林寒。

已經(jīng)是早上六點鐘，107國道兩側基本上都是平坦的農(nóng)田，如果不是田野上蓋著薄薄一層霧氣，應該能看到遍地的麥子。

距離石家莊城區(qū)不到10公里，已經(jīng)到了星宇智能網(wǎng)絡的覆蓋區(qū)域，夏冰又戴上智能眼鏡，用來導航路線，同時也為趙阿姨叫了救護車。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xiàn)的白光比路過的城市都大，但沒有一個完整的幻象投影，因為所有的射出的光芒都打在了覆蓋城市上空的厚重的霧氣當中。遠遠看去就像一個泛著黃白色光芒的寶石，臟兮兮的。

“這輛車沒有注冊過星宇智能網(wǎng)絡，我只能開到正定附近的另一個垃圾鎮(zhèn)?！毕谋f道。

“你們跟武俠小說里丐幫一樣啊，有沒有幫主？”吳迪又恢復了以往的貧嘴。

“我們一會兒要去的地方叫油鎮(zhèn)。”夏冰沒搭理吳迪。

林寒此時心跳逐漸開始加速。

“你不是一個好兒子，但我希望阿姨一切安好?！?/p>

“這是我的ID，車輛的使用費，彭姐的盒飯錢，故障解決之后我盡快打給你們?！?/p>

“你開心就好?！毕谋舆^來，搖了搖頭。

?

“這是你要的地圖，數(shù)著路口就能找到正定新區(qū)?！毕谋才藕泌w阿姨坐進救護車后，又走了回來。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把畫好的地圖遞給吳迪。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有可能解決你們所有的困擾?！眳堑咸ь^看著白色的天空，漸漸飄下來洋洋灑灑的雪花。

“下雪了?！毕谋旖莿恿藙?。

“跟我們走吧?！?/p>

“不了?！?/p>

“林寒，咱走吧?！?/p>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林寒搓著手。

“你需要我?！眳堑弦桓弊孕艥M滿的樣子，“這之后你還得幫我忙。你很可能被通緝了，別忘了北京和石家莊的維序者使用的是同一個網(wǎng)絡。如果不是大霧還有這些雪花，估計你一進城就被會被抓了。但一下雪，霧就會散去了，我們得小心點?！?/p>

“我不是變成隱形人了嗎？”

“你又不是穿了魔法隱身衣，對于正常人，只有在智能眼鏡開啟視網(wǎng)膜投射的時候才會被算法隱形。但所有的攝像頭，包括智能眼鏡的自身攝像頭都能看到你，只是之前卡在了識別階段。如果你的確觸犯了法律，肯定先抓你回來?！?/p>

“這一些問題都是星宇智能網(wǎng)絡的問題，如果不是掉線，能出現(xiàn)這么多奇葩的事情？”林寒始終覺得自己是清白的。

“你不如先跟我走，我們黑進去主服務器之后，可以查到你的ID，導出阿姨的所有數(shù)據(jù)，看一看究竟出了什么問題，不是更好嗎？再說了，調(diào)出來你的智能眼鏡的二十多年所有拍攝的視頻，用他們的超算，一瞬間就能分析出來是什么樣的蝴蝶翅膀煽動，導致你如此倒霉的前半生，甚至能繪制出來函數(shù)曲線。”

“不。夏冰你呢？”雖然有點心癢，但林寒仍然回絕了。扭過頭看著已經(jīng)披了件大衣的夏冰道。

“我在這里等到霧散了，就開車回桃源鎮(zhèn)了。對了，我有東西給你，跟我來?！?/p>

林寒和吳迪跟在夏冰身后，一座一座跟小山似的巨大的黑色罐子從霧氣中出現(xiàn)，又隱去身影。飯菜腐壞的酸臭開始濃重，即使林寒用嘴巴呼吸，腦仁仍然能感覺到那種酸味。

?“這是我的秘密基地，所有的錢都用在這里了?！毕谋蜷_倉庫里的燈。

昏黃的白熾燈光下，左邊是一張蓋著大床單的床，右邊是一輛改裝的紅黑相間的哈雷摩托，倉庫里邊是一些壓縮食物和飲用水，還有幾個背包，床頭柜上放著一面小圓鏡子和一些花花綠綠的護膚品，除此之外絲毫看不出來這是一個女孩子的秘密基地。

“這摩托車叫小蝌蚪，合法上過牌照。借給你用，倉庫鑰匙也給你，后邊的桶里是地溝油提煉出的油。養(yǎng)老院在南三環(huán)，大概還有不到20公里的路程。記得完璧歸趙，如果磕了碰了，當心我……”夏冰左腿橫掃過來，腳背停在了林寒的右臉旁。

“一、一定會。”林寒雙手捧著她的腳一直搖著，不停說著謝謝。

“我們的夏大小姐還說不想去找媽媽，這秘密基地都準備好了?！眳堑厦ν熊嚨姆鍪值?。

“哼，我還沒原諒她?！?/p>

“唉，別踢我?。　?/p>

“別跑?！?/p>

“我來出個智力問答，緩解下你的焦慮啊！什么動物恨球？”

“狗？”

“是猩猩。沒聽說過馬上要上映新的《星（猩）球大戰(zhàn)》？”

“滾！”

?

林寒推著摩托車，吳迪則背著裝了水和食物的背包，一起來到油鎮(zhèn)的出口處。

“你討厭我嗎？畢竟我利用了你?！眳堑蠁柕?。

“你只是利用了我的掉線，況且你也幫了我?！?/p>

“你是個好人，還是個傻子?！眳堑项D了頓，看著有消散跡象的濃霧又說道：“我記得你做了很多年程序員，還是個小領導？”

“小組長?！?/p>

“平時的工作是不是在修補程序的漏洞？”

林寒回想了下最近的工作，的確，而且是接的星宇智能網(wǎng)絡外包的活兒。

“對?！?/p>

“你應該也明白無論多完美的代碼或者程序都有漏洞和錯誤?！?/p>

林寒點點頭。

“星宇智能網(wǎng)絡已經(jīng)與其他國家的智能網(wǎng)絡公司實現(xiàn)了互聯(lián)，逐漸形成全球統(tǒng)一的智能網(wǎng)絡。這會積攢了更多的錯誤，當錯誤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出現(xiàn)溢出和個別服務器宕機。這很正常，所以才有這么多程序員夜以繼日地工作，為的是消除全球智能網(wǎng)絡的錯誤，而不是創(chuàng)新。這么多年來，全球智能網(wǎng)絡已經(jīng)擴展得太快，錯誤也就更多了。如果有一天出現(xiàn)宕機呢？別說全球，僅僅石家莊的智能網(wǎng)絡宕機，會什么后果呢？”

“那自動駕駛會死很多人?！?/p>

“學校、醫(yī)院、工廠等等，都會出現(xiàn)問題?！?/p>

“但這種情況不可能出現(xiàn)，畢竟有備用服務器?！?/p>

“肯定會，時間問題。你的掉線很可能也跟此有關系，而且你的掉線很可能會引起連鎖掉線，與你認識的人，加你ID好友的人會陸續(xù)出問題。當然我只是猜測。”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倒霉唄，這是個概率問題，總有人是第一個。”

“你到底想說什么。”

“智能眼鏡死機怎么處理？重啟就好了。原理也是一樣的，星宇智能網(wǎng)絡主服務器已經(jīng)26年沒有重啟過了，也許重啟了你的ID就會恢復了呢？”

“你這是游說先讓我跟去重啟主服務器，制造混亂，然后你才容易潛入數(shù)據(jù)中心？”

吳迪摘掉夏冰借給他的毛線手套，開始鼓掌：“你很聰明?！?/p>

“滾！”

“出發(fā)！”吳迪重新背上背包。

林寒則穿上夏冰借給她紅黑相間的女式羽絨服，帶好頭盔，跨上摩托車。

此時老火車站頂上的鐘樓的幻象投影已經(jīng)可以正常顯示：北京時間6點1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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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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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宇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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