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舊時年

小時候的我，特別喜歡過年，因為過年時有新衣服穿，有許多好吃的菜，還有誘人的壓歲錢。

記憶中，老家人過年有許多講究。每當年末，總要把一年的積蓄拿出很多，去買年貨，準備吃的，似乎一家人辛辛苦苦勞作了一年就是為了過個年。那時瓜子是個稀缺貨，盡管是“人民公社化”，農(nóng)民沒有土地，但村里人總要在房前屋后、或者少得可憐的自留地里種上幾棵向日葵，到了秋天，收割后，也就三四斤葵花瓜子，曬了又曬，存起來等著過年時用。

臘八以后，一般的農(nóng)戶開始做山芋粉絲、做炒米糖、拋歡團……臘月二十五，農(nóng)家開始做豆腐，一樣一樣的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作為孩子的我們饞巴巴的看著，父母舍不得讓我先過過癮，總要等到招待客人時才讓我嘗一嘗。由于當時物質(zhì)的極度匱乏，就連煮咸鵝、咸肉的湯也舍不得倒掉，總是用個陶灌盛起來，用來燒青菜。

高淳農(nóng)村人過年，必須準備幾樣菜：咸鵝一定得有，記得每年總有一只，父母總是半只半只地用，碗的下面是鵝骨頭或頭、頸，把有限的幾塊肉整齊地擺放在最上面。第二樣少不了的菜是肉圓，大概乒乓球大小，是用少量的豬肉和大量的豆腐拌勻后搓成的，放在油鍋里炸至金黃撈出備用。第三樣便是豬肉了，這肉可是來得不容易，臘月里農(nóng)閑時生產(chǎn)隊分的，也就三、四斤，早早地腌制好、曬好，大年三十，將它煮熟了，切成一塊塊的。豆腐是用得最多的菜，因為它來得容易，農(nóng)村人家家自留地里都會收獲一些黃豆，肉圓里摻有豆腐。做菜時，粉絲、青菜、豆腐一鍋煮，還會用油炸一些豆腐，切成三角形，以便紅燒。除了這幾樣主菜之外，其余的便是青菜、大蒜、蘿卜等蔬菜了，都是自留地里長的。

最重要的一個菜是魚，幾條生產(chǎn)隊在過年前幾天從水溝、水塘里捕起來分到農(nóng)家的鰱子頭，也就一斤多重一條。一家只有兩三條，新鮮的。年三十前一天就把它燒熟了存起來，因為三十夜祭祖時要用一用，初一開始要端出來招待客人，此后要用一個正月。從小，我就知道，飯桌上什么菜都可以吃，就是這條魚不能動，那怕是它帶有鮮味的、魚邊上的魚凍。有意思的是，從正月初一中午吃午飯開始，擺了一桌子的菜，大家都很自覺地不對那碗魚下手。那碗咸肉也有講究：若是被切成小塊，大家還所以吃一塊；若是被切成大塊，大到一碗里只能裝下五、六塊，親戚們會很自覺地不去吃。鄉(xiāng)下人愛面子，一開席，主人總要說一句：“吃什么夾什么，沒什么好吃的”。這既是一句客套話，倒也挺實在，因為難得一嘗的魚是肯定不能吃，要留給主人家“年年有余”，大塊的肉也不好意思吃，要幫主人家考慮一下，還要應付其他親戚呢，大家都知道，這肉“來之不易”。肉圓么，也就每人一顆吧，那碗里也就那么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其實，舊時，鄉(xiāng)下人過年圖的是個熱鬧，因為四親八戚的，一年到頭都在各自的生產(chǎn)隊勞作著掙“工分”，只有到這過年時節(jié)，才有空走走親戚，大家聚在一起分一分輩份大小，聊一聊一年來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在這過年的時候，才拎上兩包酥董糖、半斤紅糖、一斤肉棗、兩包香煙、抑或還有一瓶酒，去拜望自己的親朋好友。

我就在這熱鬧的過年里，一年一年的走過了童年，走進了青年，走到了中年。經(jīng)年的歲月里有更多的滄海桑田，世事巨遷。困頓的生活一去不復返，但過往的歲月里，總忘不了舊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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