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百合(二)

(配圖攝影;JIANJUN801 )
車在大興安嶺邊緣的山澗里緩慢地行進著,前方的路只是亂叢中兩道深深的車轍,彎彎曲曲,起起伏伏,溝溝坎坎。兩邊是以樺樹和松樹為主的雜木林子,時密時疏,縱橫交錯,姿態(tài)萬千。霾里透著格外的神秘和莊嚴。
越往縱深,山越來越高,林子越來越密, 樹離我們也越來越近。山澗在不斷地收窄,路也越發(fā)的崎嶇。 整個世界都是濕漉漉的,烏云壓頂,雨滴忽而緊鑼密鼓,忽而淅淅瀝瀝,車窗的雨刮器拼命的搖擺著,能見度越來越差,車廂里的空氣顯得異常的沉悶。
我們的車象是在深海中一條隨波漂浮的小船, 時而濤底, 時而浪尖。 平時最愛搞笑的司機此刻臉上的肌肉卻繃得緊緊, 一雙本來不大的小眼睛瞪得溜圓。我和哨長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 緊盯著前方的艱險, 其他的人都昏昏于夢里,身軀隨著車廂毫無規(guī)律的傾斜方向自由搖擺。 偶爾傳來女兵們輕輕的鼾聲。。。
終于有些放晴了,天邊漸漸呈現(xiàn)出灰白的顏色,哨長長出一口氣掏出兩只“大前門”自己嘴里叼上一只另一只遞給我,我回頭看了看車廂里的女兵們,哨長似乎象是明白了什么,對我笑了笑又把兩只煙放回了煙盒。
看啊。。。! 突然, 年齡最小的女兵趙虹一聲大叫, 驚破了女兵們疲憊的夢,一個個揉著懶散的眼睛, 睜一只閉一只地順著趙虹手指的方向望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林蔭中, 只見一塊墨綠覷不透底的屏障里, 一娥白色的幽靈, 淚光點點 奪奪逼人,像一個含羞的仙子, 微微敞著那淡黃的沁懷, 柔情百般, 婀娜嫵媚......
呀!百合?! 是百合! 哪兒也有一個,啊! 哪兒有三個,啊! 快看哪兒啊,太美了! 林間的白色漸漸地增多著, 女兵們的沸騰的溫度也不斷地上升著, 所有的困倦和疲勞早已飛到了九霄云外?!瓣犻L 讓我們?nèi)フ獛锥浒?,哨長 給我們停停車吧”女兵們央求著。 我和哨長對笑了一下,哨長說 “別著急,這林子里太危險,我們?nèi)サ牡胤蕉嘀?,要多少有多少”?/p>
興奮中, 前面的山澗似乎開闊了起來, 忽然, 車內(nèi)的興然嘎然而止, 聽不到一絲呼吸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逼車的前方.....
前方坡道下群山中,一塊哪大的狹長開闊地,無數(shù)片五彩的云起伏無序地散落在其間,尤其白色的居多,也更顯靈氣。不!那不是云,是大片兒大片兒的野花兒,在雨后清新的空氣中盡情地展示著它們各自的嬌艷。開闊地中間整齊的排列著幾排房子, 被周邊片片白色的花兒觸擁著, 人們沉浸在那一刻似靈似神的幻。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 我們終于站在了她的面前, 女兵們向山坡奔去...
而我所看到的卻是另一派景象, 一排排黑趨趨的木板房子 泡在一大片黑乎乎的泥湯子里, 象是被人們遺棄了許久的廢墟, 沒有路, 也沒有絲毫生命的信息.....
我目瞪口呆! 頭腦里一片茫然,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哨長是有備而來的, 他的腳上穿著一雙齊膝蓋高的軍用雨靴。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這個季節(jié),他們這兒就是這樣,你們在這等會兒,我進去找人”。
女兵們滿載而歸?!昂闷恋陌俸稀?,“好美啊”!女兵們相互陶醉著她們的戰(zhàn)利品, 趙虹走來舉著手里的花兒“隊長 漂亮嗎”?“干嘛那么嚴肅”。
約一頓飯的功夫,不知從哪兒鉆出了十幾個身強體壯的東北漢子, 腳上一抹的雨靴趟在尺深的黑泥湯子里, 身著又臟又皺, 泥痕斑斑, “那衣服至少半年沒洗”? 哨長和一個滿頭幾乎皆白的老者走在前面......
“這是林場高場長”,“這是x隊長”,“唉呀,歡迎,歡迎,真是太歡迎了”老者緊握我的手搖了好一陣兒 隨后轉(zhuǎn)過頭對著漢子們喊道“還傻看哈呀,背呀”! 漢子們爭先恐后.....
女兵們邊向后躲閃著邊把目光齊投向我, “隊長,我們自己走吧”? 那聲音是在乞求??粗菨M眼的黑泥湯子我為難, 沉默不語, 兩眼微抿, 直視肖莉 (她是女兵里最年長的,26歲, 軍銜最高,中尉),肖莉的目光同我對視片刻,毅然轉(zhuǎn)向女兵們“怕啥,我可不走”,說完走向一個漢子“來, 背我”! 哈, 女兵們個個效仿. 我也無例外, 乖乖地趴在一高大漢子身上,“場長往哪旮背啊”?“傻啊,往我家啊, 我家暖和”!
這哪兒是家啊, 烏煙瘴氣, 炕上地下四桌, 男女老少足有二十幾口子, 十幾桿煙袋鍋拼命地冒著煙, 麻將, 紙牌, 正熱火朝天,哪有我們插腳的的地兒.“去去去,都給我滾旦”, 高場長吼叫著,音不高 不乏溫和, 二十口子都滾了, 滾的不遠, 灶火間, 扒著門一堆腦袋向屋里看, 目光里閃爍著稀罕!
“翠兒啊, 去找?guī)讉€老婆子燒水, 揍飯”......
屋子里的煙草味終不能散去, 炕上地下到處一片狼藉, 女兵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高場長頻頻致歉羞卻難掩. 只會連連地“你看...,你看...”。
“場長啊, 那米在哪呀”?
這飯是絕對不能在這兒吃的! 從哨長哪兒得知我們的這頓飯在老鄉(xiāng)們眼里的價值和份量,我們豈能從老鄉(xiāng)們的嘴里奪碗掏食。 經(jīng)我和哨長的再三勸阻并一再說明, “我們剛才在路上已經(jīng)吃過從哨所帶的餡餅(其實騙人)”,場長終于答應(yīng)不備飯, 只是抱住我的手久久不放,欲說無言......
演出的場地成了我們的大難,林場里連巴掌大的一塊干地兒都十分的罕見。場長沉思了片刻帶著我和哨長來到了屋子門前, 那二十幾個漢子還站在泥湯子里嘻嘻哈哈三五成群嘴里叼著煙,“柱子啊你背上x隊長, 你們幾個去把家里的斧子錘子拿上去木材庫”......
這是一排破舊不堪的木板房子, 倒是比林場里所有的房子都高大些,像一頭茍然殘喘的超級灰熊被困在沼澤中, 飽經(jīng)著世間的風(fēng)霜雪雨, 歷盡了滄桑. 這就是林場的木材庫, 打開東頭一間的門, 只見塞的滿滿的木板材幾乎頂?shù)搅朔苛? 按我估算至少也百個立方. 場長掃視了幾許轉(zhuǎn)身對著門口的漢子們“給我往外搬”,那聲音無比的堅定。
一塊又一塊上好的板材被扔在了庫房外的泥湯子里,每扔一塊我的心都不由的一緊, 隱隱作痛, 鄉(xiāng)親們?yōu)榱丝匆粓霾蛔銉蓚€鐘頭的演出, 盡付出了如此高昂的代價! 那壯舉深深地刻在我心里幾十年。 當(dāng)庫內(nèi)的板材離地面約一米時,我向高場長提了個建議, 剩下的板材可不必搬, 正好作為觀眾的座位和我們的演出的舞臺, 這一舉兩得的高招令場長的臉上綻開了笑臉, 但難題還在后面.
這一間庫房的面積還是太小了, 除了必需的舞臺之外, 剩下的場地要容下林場一百多口子人, 除非人摞著人還得三層. 既然已到此份上, 場長緊鎖著眉頭毅然又打開了相鄰的另一間庫房, 用手指著房間里的板材,沖著漢子們“給我接著繼續(xù)往外扔”......
兩間庫房中間的木隔墻,斧劈錘砸, 被漢子們?nèi)挛迦ザ暱涕g掃平. 庫房里無電沒燈黑咕隆咚的, 場長對漢子們又指著預(yù)做舞臺邊上的那面木板外墻“把那塊墻給我砸了”.......
我真想當(dāng)眾大哭一場, 因為我知道我們演出的水平也只能糊弄個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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