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迎

前天，我的一位鄉(xiāng)下親戚來到縣城，送給我一小塑料袋新鮮的苜蓿，我喜不自勝，也勾起了我對父親美好的回憶。

過去，苜蓿地是一塊人們常來常往的風(fēng)水寶地。在春天的時候，小孩子們，會帶著小籃子，小布袋，再帶上一把小刀子，去苜蓿地掐苜蓿芽，開火，挖藥，既解決了吃菜問題，也可增加收入，更重要的是解決了娛樂問題。對飼養(yǎng)員來說，苜蓿地，就是他們的工作地，因為牲口要健壯，也必須多吃苜蓿。

大概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中期的時候，我所在的生產(chǎn)隊有一個飼養(yǎng)員，叫老石，這人很慈祥，對小孩特別地好，從不惹他們。但對牛更好，他喂的牛個個膘肥體壯，社員犁地時最愛套他喂的牛。他的一個主要特點是愛給牛喂苜蓿。但生產(chǎn)隊留的苜蓿地不夠多，這讓他犯難。為了讓牛吃得好，他有時候，就背著背簍，拉著架子車，偷割其它隊里的苜蓿。當(dāng)然，這是后來才知道的事。

那時，我父親正在隊里當(dāng)政治隊長，在社員會上對老石多次進(jìn)行了表揚(yáng)，要求其它飼養(yǎng)員向老石學(xué)習(xí)。但有一天，發(fā)生了一件不幸的事，老石在偷割鄰近大隊的苜蓿時，被打壞了腿，一個耳朵也被從頭上撕開了一節(jié)，老石不能走路了。我父親得知后，及時到他家里去看，我也尾隨在他的后面。我看到，老石睡在他家的炕上，耳朵被撕開有50毫米的樣子，有血塊留在耳朵下面，他還不停地喊腿痛。我父親問清情況后，讓老石的兒子把架子車?yán)介T口，鋪了一個口袋，他把老石背到架子車上，就拉到大隊的藥鋪去了。大隊的赤腳醫(yī)生告訴父親，老石的病比較嚴(yán)重，必須到縣醫(yī)院去看。

父親把老石又拉回到我家街門口。他讓母親取些錢，再取一床被子，母親問他干什么，他說要拉老石到縣上的醫(yī)院去看病。我母親當(dāng)即表示反對，“他跟你不沾親，不帶故，你為啥拉他去看??？”，父親說，“他是為喂好生產(chǎn)隊的牛，才被人打傷的，我是隊長，就得我去?！蹦赣H說，“你不會讓生產(chǎn)隊的馬車去嗎？為什么要拉著架子車去？”父親說，“隊里的馬車去山里拉糧了，一時半會回不來。”母親說，“那你讓他的兒子去拉他看病，為什么非得你去?！备赣H說，“他兒子才十八九，太小了。派別的人去，我也不放心?！蹦赣H不高興地取了我家的一些錢，把一床被子推在父親的懷里，進(jìn)了屋。在一旁的我，又給父親制造麻煩，非要跟著他到縣上去。父親不耐煩地說，“走走走”。大約是街門外邊的老石把剛才的父母對話都聽到了，他叫著我父親的名字，說，“讓我的侄子去吧，他勁大?！备赣H并沒有接他的話茬，拉上車子就走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到縣城有十四五里路，坡路就有七八里。去時是下坡。下坡時，我兩腳踩在架子車的后尾上，兩手抓著車廂。平路上，我則走在后面推車。大約一個多小時，我們就到了縣上的醫(yī)院。這是我第一次到縣城的醫(yī)院，父親讓我看好架子車，他則把老石抱下來，坐在木條椅上，自己去掛號，扶著老石做檢查，進(jìn)行耳朵縫合手術(shù)。腿上好像主要是外傷，沒有大礙。

看完病，已經(jīng)是半下午了，父親拉上老石，在食堂買了幾個油餅，給我一個，給老石兩個，他一個。大家吃飽了，爸爸又繼續(xù)拉上老石回家。在街上，爸爸的老同學(xué)問，“你父親怎么啦？”父親說，“這是我隊里的社員，因公受傷了，我拉他來看病?！彼耐瑢W(xué)夸贊說，“你的思想真好”。

來時容易回時難?；丶业穆肥巧掀?，很陡，大約有30度的坡度。父親那時30多歲，我也只有八九歲。父親握著架子車把，絆繩深深地勒進(jìn)的他的肩膀和脊背里，上半身全濕了，他不時換出手來，抹一下臉上的汗珠。在后面推車的我，也上氣不接下氣，那顆不大的心臟，似乎也要從胸膛里跳出來。

回到家，老石的小腳老妻顫巍巍地走過來，說“他叔，讓你費(fèi)心費(fèi)力了”。

老石的醫(yī)藥費(fèi)，由我爸批準(zhǔn)報銷了。但他痊愈后也受到了父親的批評，苜蓿地不夠，可以提建議，但不能動歪腦筋，去偷人家的苜蓿，以后再也不能偷東西，不論是為公，還是為私。老石眼淚汪汪的，說爸爸是他見到的最好的好人。

爸爸已經(jīng)去世多年了，他拉老石看病的事深深刻在我的記憶當(dāng)中，難以忘懷。他用他的一言一行教育我，做個老實人，善良的人。我要對父親說，兒子沒有辜負(fù)您的期望，雖然我沒有超常的智力，但在品德上，努力向您看齊，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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