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書店》《解憂雜貨店》《謀殺鑒賞》開頭1500字對對碰

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下面分別是三本暢銷小說開頭的1500字,不妨體味一番、咀嚼一下各自譯文的魅力——在何種程度上如臨其境、如見其人、如聞其聲,觸及心靈?
第一段 (1505字)
在從海恩尼斯[3]到艾麗絲島的渡輪上,阿米莉婭?洛曼把自己的手指甲涂成黃色,等指甲油干透的間隙,她瀏覽了一下她的前任所做的筆記。“小島書店,年銷售額約三十五萬美元,夏季幾個月的銷售額所占比重較大,是賣給來度假的人。”哈維?羅茲寫道,“書店有六百平方英尺大,除了老板沒有全職雇員,童書很少。網(wǎng)上宣傳有待發(fā)展。主要服務(wù)于本社區(qū)。存貨偏重文學(xué)方面,這對我們有利,但是費克里的品位很特殊,沒有妮可,靠他難以賣出去書。對他來說幸運的是,小島書店經(jīng)營著島上的獨家生意。”阿米莉婭打了個呵欠——她還在消解輕微的宿醉——琢磨著一家提出百般要求的小書店值不值得長途跋涉來一趟。等到她的指甲油干了后,她性格中堅定不移的樂觀一面又發(fā)揮了作用:當(dāng)然值得!她就擅長跟那些要求挺多的小書店和經(jīng)營那種書店的挑剔人打交道。她的才能還包括一心幾用,晚餐時挑選合適的葡萄酒(以及協(xié)調(diào)能力、照顧喝太多酒的朋友),養(yǎng)室內(nèi)盆栽,尋找走失的貓或狗,以及其他一些注定會失敗的事。
下渡輪時,她的手機響了。她不認識那個號碼——因為她的朋友們都不太習(xí)慣用手機打電話了。不過,她對能夠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而高興。有種人認為好消息只能通過期待中的電話傳來,打電話的還得是你已經(jīng)認識的人,她不想成為那種人。打電話的原來是博伊德?弗拉納根——是她通過網(wǎng)絡(luò)認識的第三位約會對象,但是這三次全都失敗了——大概半年前,他曾經(jīng)帶她去看馬戲表演。
“幾個星期前,我試過給你留言?!彼f,“你收到了嗎?”
她告訴他自己最近換了工作,所以各種設(shè)備都亂了套?!傲硗?,我在重新考慮網(wǎng)上約會這個主意,不確定是否真的適合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博伊德似乎沒有聽到最后那句話。“你還想一起出去嗎?”他問。
關(guān)于:他們的約會。有好一會兒,去看馬戲的新奇勁兒讓她不再去多想他們毫無共同點這一事實。等到快吃完晚飯時,他們倆格格不入的事實就更為突出地顯現(xiàn)出來。也許在點開胃菜時他們未能達成一致,或者吃主菜時他承認自己不喜歡“老的東西”(古玩、房子、狗、人)時,這一事實就顯而易見了。然而,阿米莉婭并未讓自己妄下定論,直到吃甜點時,她問對他的人生影響最大的書是什么,他回答是《會計學(xué)原理》(第二部)。
她語氣柔和地告訴他,不,她想他們兩個人還是不要再約會了。
她能聽到博伊德的呼吸聲,焦躁而不規(guī)律。她擔(dān)心他可能會哭?!澳銢]事吧?”她問。
“別一副屈尊俯就的樣子?!?/p>
阿米莉婭知道自己應(yīng)該掛了電話,但是她沒有。她有點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沒有好玩的軼事可以講給朋友們聽,那些糟糕的約會還有什么意義呢?“你說什么?”
“你要注意到我當(dāng)時沒有馬上打電話給你,阿米莉婭,”他說,“我沒有給你打電話,是因為我遇到了一個更好的,等到那個沒戲時,我決定再給你一次機會。所以別以為自己高人一等。你的笑容還不賴,我得承認這一點,但是你的牙齒太大,你的屁股也是,而且你也不再是二十五歲了,即使你喝起酒來還像是二十五歲的樣子。別人送的馬,你就別往馬的嘴里看了[4]。”這匹別人送的馬哭了起來,“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p>
“沒關(guān)系,博伊德?!?/p>
“我這是怎么啦?看馬戲挺好玩的,對吧?而且我也沒那么糟糕?!?/p>
“你很棒,去看馬戲這個主意很有創(chuàng)意。”
“可是你不喜歡我,這肯定是有原因的,說實話吧?!?/p>
此時此刻,有很多原因不喜歡他,她選了一個:“你還記得當(dāng)我說我在出版界工作時,你說你不怎么讀書嗎?”
“你是個勢利鬼?!彼?a target="_blank">總結(jié)道。
“在某些事情上,我想我是。聽我說,博伊德,我在工作。我得掛了。”阿米莉婭掛了電話。她并沒有為自己的長相感到自負,當(dāng)然也不會重視博伊德?弗拉納根的意見,反正他也并不是真的在跟她聊天。他不過是在抱怨她新增了自己的失望,而她也有自己的失望之事。
她三十一歲了,覺得自己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遇到某個人了。
第二段 1554字
翔太建議不如去廢棄屋。他說,剛好有一棟適當(dāng)?shù)膹U棄屋。
「適當(dāng)?shù)膹U棄屋是怎么回事?」敦也低頭看著個子不高,臉上還殘留著少年稚氣的翔太。
「適當(dāng)就是適當(dāng)啊,就是適合藏身的意思,是我之前勘察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沒想到現(xiàn)在真的可以派上用場?!?/p>
「對不起,兩位,」幸平縮著高大的身體,依依不舍地注視著停在旁邊的老舊皇冠車,「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蓄電池會在這種地方報廢?!?/p>
敦也嘆著氣。
「事到如今,說這些話也沒用?!?/p>
「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來這里的路上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我們并沒有一直開車燈……」
「壽命到了吧,」翔太說得很干脆,「你看一下車子的里程數(shù),已經(jīng)超過十萬公里了,原本就差不多快壽終正寢了,開到這里就徹底完蛋了。所以我才說,既然要偷車,就要偷新車?!?/p>
幸平抱著雙臂,發(fā)出「嗯」的一聲,「因為新車都裝了防盜器?!?/p>
「算了,」敦也揮了揮手,「翔太,你說的廢棄屋在這附近嗎?」
翔太偏著頭思考著,「走快一點的話,大約二十分鐘吧。」
「好,那我們?nèi)タ纯?。你帶路?!?/p>
「帶路當(dāng)然沒問題,但這輛車子怎么辦?丟在這里沒問題嗎?」
敦也環(huán)顧四周。他們正站在住宅區(qū)內(nèi)的月租停車場,因為剛好有空位,他們把皇冠車停在那里,一旦租這個車位的車主發(fā)現(xiàn),一定會馬上報警。
「當(dāng)然不可能沒問題,但車子動不了,也沒辦法啊。你們沒有不戴手套亂摸吧?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可能因為這輛車被查到?!?/p>
「只能聽天由命了?!?/p>
「所以我說了啊,目前只能這么辦?!?/p>
「我只是確認一下,OK,那你們跟我走?!?/p>
翔太邁開輕快的腳步,敦也跟了上去。他右手提的行李袋很重。
幸平走到他旁邊。
「敦也,要不要去攔出租車?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到大馬路,那里應(yīng)該可以攔到空車。」
敦也「哼」地冷笑一聲說:
「現(xiàn)在這種時間,有三個形跡可疑的男人在這種地方攔出租車,一定會被司機記住長相。到時候公布畫出我們長相特征的通緝畫像,我們就死定了?!?/p>
「但是,司機會仔細看我們的長相嗎?」
「萬一遇到會仔細打量的司機怎么辦?況且,萬一那個司機只要瞥一眼,就可以記住長相怎么辦?」
幸平沉默不語,走了一小段路后,小聲地道歉:「對不起。」
「算了,閉嘴趕路吧?!?/p>
時間是凌晨兩點多,三個人走在位于高地的住宅區(qū),周圍有很多外形設(shè)計很相似的房子,幾乎沒有一棟房子亮燈,但絕對不能大意。如果不小心大聲說話被人聽到,事后警方來查訪時,可能會有鄰居告訴警察「半夜聽到有可疑的男人經(jīng)過的動靜」,敦也希望警方認為歹徒開車離開了案發(fā)現(xiàn)場,當(dāng)然,前提必須是那輛皇冠車不會很快被人發(fā)現(xiàn)。
他們正走在和緩的坡道上,走了一會兒,坡度越來越陡,房子也越來越少。
「到底要走去哪里?」幸平喘著氣問。
「就快到了。」翔太回答。
走了不久之后,翔太的確停下了腳步,旁邊有一棟房子。
那是一家店鋪兼住家,但房子并不大。住家的部份是木造的日本建筑,門面不到四公尺寬的店鋪拉下了鐵卷門。鐵卷門上沒有寫任何字,只有一個信件的投遞口,旁邊有一棟看起來是倉庫兼停車場的小屋。
「這里嗎?」敦也問。
「呃,」翔太打量著房子,偏著頭回答:「應(yīng)該是這里?!?/p>
「應(yīng)該是甚么意思?難道不是這里嗎?」
「不,我想就是這里,只是和我上次來的時候感覺不太一樣,我記得之前看的時候感覺比較新?!?/p>
「你上次來的時候是白天,可能是這個緣故。」
「也許吧?!?/p>
敦也從行李袋里拿出手電筒,照了照鐵卷門周圍。門上方有一塊廣告牌,好不容易才能辨識「雜貨」這兩個字,前面還有店名,但看不清楚是甚么字。
「雜貨店?開在這種地方?會有人來嗎?」敦也忍不住說道。
「正因為沒有人來,所以才倒閉了吧?」翔太說得很有道理。
「原來如此,要從哪里進去?」
「從后門走,那里的鎖壞了,跟我來?!?/p>
翔太走進雜貨店和小屋之間的防火巷,敦也他們也跟在后方。防火巷大約一公尺寬。走進防火巷時抬頭看了看天空,圓月懸在正上方。
屋后的確有后門,門旁有一個小木箱子?!高@是甚么?」幸平小聲嘀咕道。
第三段 1537字
1944年8月,布拉格。
傍晚的空氣悶熱而潮濕,夏日遲遲不肯離去??ㄜ嚧┻^狹窄的城市街道時,帶來一股腐爛的魚腥味混雜著汽車尾氣的惡臭。布拉格似乎什么都是臟兮兮的,很難想象,這個城市居然曾經(jīng)是哈布斯堡帝國皇冠上的明珠!
他整個下午都在外面溜達,核查路線。他沿著潘斯卡街,走過??摹镀绽袢請蟆肪庉嫴块T口——該報已被納粹當(dāng)局取締;走過混雜著羅馬式、文藝復(fù)興和巴洛克建筑風(fēng)格的城堡、宮殿、廣場和大教堂。他盡量不引人注意,完全是一副普通的捷克人在夏季的傍晚出門閑逛的樣子。
這個城市讓他感到很不自在。戰(zhàn)前,他在家鄉(xiāng)時就常在黑暗的大街小巷里游蕩,惹是生非,從來不害怕什么危險。但現(xiàn)在,一旦被抓,只有死亡。他小心翼翼地避免與人接觸,也避開擁擠的人群。
餐館里彌漫著劣質(zhì)啤酒的氣味,桌子上粘著一層厚厚的污垢??赡苓@些歐洲人不太講究衛(wèi)生——同樣的狀況會使北美人頗為難受!也可能這是被占領(lǐng)國家的人們反抗納粹統(tǒng)治的唯一方式。幾個??鸵言诶锩?,大多數(shù)是些老頭子,他們的身體已被歲月折磨得不像樣子。其中一人拄著手杖,走路一瘸一拐的。
經(jīng)過一個小時的觀察,這個美國人終于認定這里是安全的,可以進去。他斜靠著吧臺,手里拿著一杯啤酒,就像一個平常的客人一樣,但每當(dāng)有人朝他這個方向看過來時,他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會緊繃起來。
門吱呀地響了一下,有人進來了。他轉(zhuǎn)過身去。這位剛來的客人要了一杯杜松子酒。酒保頭也沒抬,就拿出杯子和酒瓶,給他倒了一杯酒。這人一口氣喝完,然后把杯子往吧臺上“砰”的一放。酒保又給他倒上了一杯。
“金斯基的花園現(xiàn)在很漂亮,對嗎?”新來的客人低頭看著吧臺,用德語說著。
美國人用口音很重的德語回答說:“我倒是更中意此時的公園?!?/p>
新來的客人稍稍動了一下身子,但幾乎讓人察覺不到?!安诲e,那里比較涼快?!?/p>
這位客人又要了一杯杜松子酒;約莫十分鐘后,他伸手到口袋里摸了摸,在吧臺上扔下幾個硬幣,走了出去。幾分鐘后,美國人也離開,朝河邊走去。此時暮色蒼茫,樓房的輪廓已經(jīng)隱藏于暗影之中。他謹慎地朝四周看了看,確信無人跟蹤;然后,先向北走了三條街,再向東走過兩條。一路上,他盡量表現(xiàn)得像一個散步的市民。
走過博物館后面那條狹窄的鵝卵石小巷時,一個輕輕的聲音從黑暗里冒出來:“晚上好,同志?!?/p>
美國人一驚,抬頭看過去。
“不好意思,開個小小的玩笑?!甭?lián)絡(luò)人笑道:“我們可以說英語,但要小聲點?!?/p>
美國人努力地點了一下頭?!澳阍趺捶Q呼?”
對方頓了一下,說:“卡夫卡,你呢?”
“美國兵,喬?!?/p>
卡夫卡收起笑臉?!昂苌倏吹矫绹诉h離家鄉(xiāng),特別是到這里來。怎么回事呢?”
“有事要做。”
“經(jīng)歷頗復(fù)雜吧。”
“一直都在柏林。以前在東邊?!?/p>
“你為自由而戰(zhàn),我們向你致敬,喬?!彼柫寺柤?,又說:“言歸正傳吧。聽說你要給我們提供一些情報?”
“我怎么知道情報沒給錯人?”
“沒有人能保證這一點。但你我都清楚,用你的話來說就是——沒核實我們的身份,你決不會同意這次會面?!?/p>
卡夫卡說的沒錯。喬已經(jīng)聽說了這個情報機構(gòu),是由英美兩國共建的。他們混入德軍、獲取情報,以此與納粹戰(zhàn)斗。他也聽說過卡夫卡就是這個機構(gòu)的成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聽說過約瑟夫·門格勒 [1] 嗎?”
卡夫卡下巴一緊,“奧斯維辛的惡魔?”
“就是!”就在不久前,喬自己聽說了這個魔頭,那天陽光明媚。他還記得當(dāng)時自己心里在想,為什么太陽還能如此燦爛!
“我們也聽說他用活人做實驗,殘忍至極。真是禽獸,無恥極了!”卡夫卡說。
喬點了點頭。“我們以為這種瘋狂的行為只屬于希特勒、門格勒,這些歐洲的瘋子;可結(jié)果……”
他把手伸進夾克,掏出一束細繩困住的文件;解開后,遞給了卡夫卡。
卡夫卡是站在陰影里的,這時他把文件移向透進巷子的一道光線里。在這樣的黑暗中,喬看不到文件上面的字,他也沒必要去看。這是一份記載那項實驗具體情況的報告,裝在一個信封里寄給納粹黨衛(wèi)軍頭子希姆萊、卡爾·克勞伯格 [2] ,以及一個叫作勞舍爾的。另外還有一個收信人。
[1] 約瑟夫·門格勒(1911—1979)納粹黨衛(wèi)軍軍官、醫(yī)生,奧斯維辛集中營頭目之一,被稱為“死亡天使”。
[2] 卡爾·克勞伯格(1898—1957),納粹軍醫(yī),被稱為“野獸”,大規(guī)模進行手段野蠻的婦女絕育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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