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愛
1
“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找到她,血債血償,以命抵命……”
“我確實知道她在哪里,可是那個女孩就像只殘廢的小兔子,帕里斯的失蹤也許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他常常這樣干不是嗎?也許此刻他正在地中海的某個小島上喝著香檳曬太陽呢!你怎么就不肯罷休呢?好吧,也許你該去見見那個小女孩,看到她本人你就會明白你對她的懷疑多么的荒謬無稽?!?/p>
說實在的,Diego有點困擾,大概演員這一行做得太久了,他竟然也感情用事起來。
Diego為了上一部戲付出極大心力,在拍攝期間減去三十磅體重不說,劇中人物最后的吞彈自盡,似乎也帶走了他的一半生命和靈魂。
那是一個荒謬而哀傷的故事,一個頂尖的殺手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錯殺了自己的愛人,他走遍天涯尋找兇手,他做了一切他能做到的事情,他掀起血雨腥風,他為每一個他認為有嫌疑的人尋找合適的殺害他愛人的理由,他找到了無數(shù)的理由,他殺了無數(shù)的人,最后,在某一個陰晦的早晨,他突然想起他的愛人死去的時刻他恰好也在殺人,他幡然醒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Diego就是那種所謂上帝創(chuàng)造他之后一定非常疲憊的美人,他似乎毫無缺憾,從頭到腳都是鬼斧神工,Diego作為明星是無可挑剔的,他令每一個生澀的畫面煥發(fā)光輝,但作為演員,Diego從沒合格過。他也曾一心上進,他去倫敦藝術(shù)學院旁聽,老師卻很直接的告訴他他一輩子都學不會演戲。
只有這部電影除外,那個以挑剔出名的導演數(shù)度在監(jiān)視器前落淚。
Diego開竅了。他們以為。
只有Diego知道,不是,不是這樣的。
Diego在飛行途中翻看各類雜志,那個小女孩系出名門,理應是媒體追逐焦點,但Diego找不到關(guān)于她的消息,Diego曾用電腦搜索,但得到的有用信息不過是寥寥幾條,她曾受邀參加“克利翁名媛舞會”,但最終沒有出席。她是獨女,85年生,有一個以她命名的慈善基金,專門援助OI病人。
她是病人,一個有病的小女孩。先天性的成骨不全癥,像玻璃那么脆弱。
Diego知道這個世界很復雜,人更加復雜,他在最混亂暴力的街道“地獄廚房”上長大,他能有今日萬眾矚目的成就,除了他的樣貌,他的努力,更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因素,
她只是一個病弱的小女孩?Diego不信。畢竟帕里斯是從她身邊失蹤的。帕里斯失蹤了,另一種說法是生死未卜。帕里斯的父親希望兒子仍活著,但不敢相信他仍活著。作為黑道大亨,帕里斯的父親不可能懷著善意揣測任何人。而身世復雜的Diego也是習慣以憤世嫉俗的態(tài)度對人對事。
她是個病人,她有足夠理由憎恨健康的人。
Diego會當面和她對質(zhì),但他的心里已經(jīng)認為她不是無辜的。但是,她再壞,她再邪惡,她也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發(fā)展她的罪惡,她不過區(qū)區(qū)二十歲,他去好萊塢打拼的時候,她恐怕還沒出生。Diego突然有點心軟,他真的要奪取一條如此年輕的生命?
他真的做演員這行太久了,他真的有些感情用事了。
Diego摸了摸肋下比利時出產(chǎn)的白色珍珠手柄的半自動手槍。那是一把異常美麗的槍,美得不像兇器。
Diego在心里默默祈禱,等他返程的時候,這柄槍依然只是美麗的飾品。
Diego閉目養(yǎng)神,一邊聽著歌,那是一首老歌,緩緩的調(diào)子,慢慢的哀傷,像某一個低氣壓的早晨,濕潤空氣中傳蕩的淡淡血腥的味道。那首歌名叫《尋找另一顆幸運星》。一個很有希望的名字,只是歌曲本身是絕望的。
2
她在西伯利亞雪原中的一座古舊城堡里靜養(yǎng)。古堡周圍戒備森嚴,Diego被荷槍實彈的保鏢攔住。
“我是帕里斯的朋友。”
保鏢退開幾步,對著對講機低語了數(shù)句,再次走向Diego的時候,臉上神情已是截然不同,“小姐希望馬上見到你?!?/p>
Diego被領(lǐng)進一個窄小而溫暖的小房間,在城堡的第二層,屋內(nèi)的四面墻壁都掛著虎皮,她原本對著窗戶,凝望皚皚白雪,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臉來,眼皮輕輕的往上抬,找到Diego的眼睛,“你,帕里斯的朋友?”
她的聲音極細極軟極嫩,像七八歲的小孩子,而且還是孱弱的小孩子,那把聲音似乎北風一吹就會碎成千片萬片。
而她,有一張玲瓏的貓臉,淺色的眼眸,淺得有些過分,幾乎每個眼神都是朦朧神秘的,她一身鮮艷紅色,輝映粗獷虎紋,脹痛人的眼。
“走近一點!”她像是命令,像是要挾,也像是嬌嗔。
Diego看了看她的輪椅,決定順從她。
她卻像被火燒了尾巴的小貓一樣,“我剛剛打完鋼釘!平常我是不坐這個的!”
“你最近骨折過?”
“才不是。骨髓內(nèi)固定的手術(shù),預防骨折而已!”她把輪椅轉(zhuǎn)過來,正對Diego。
Diego留意到她的手心里有一只出生沒幾天的長毛垂耳兔,軟白軟白的。她摩挲兔子的動作像她的聲音一樣輕柔。
Diego有點哭笑不得,這女孩就算真的心如蛇蝎,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干不了任何壞事。
“你就帕里斯的那個萬人迷朋友?!彼惫垂吹目粗?,像所有的花季少女一樣,“嘩,你新鮮燦爛的像可以雕成花的陽光?!?/p>
“什么?”
“如果帕里斯不回來了,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她任性的大叫。
“愛麗絲……”
“叫我Lei,我的乳名?!?/p>
Diego猶豫了一下,“Lei,帕里斯去了哪里?”
“帕里斯是會向人交代行蹤的人嗎?他是嗎?”她撅起小嘴?!八悄敲吹牟回?a target="_blank">責任!”她很幽怨的抱怨。
Diego沒有辦法繼續(xù)盤問下去。如果她是在演戲,那么無疑的,她的演技絕佳。Diego最厭煩別人說他不會演戲,在他看來演戲并不是什么技術(shù)活,每個凡俗的人都在演戲,每一天每一天的演,耶穌受難的時候也許沒有在演戲,因為他太累了太痛了,但惡俗的凡人總在演戲,而且每一出都是絕妙的。
Diego知道他上一部戲演得極好,因為他演的是他自己。
3
Lei將Diego待為上賓。她纏著他給她講他的從影經(jīng)歷,“你很會跳拉丁舞,我看過你跳拉丁舞,當時我就在想,那是一具多么靈動鮮活的身體?!彼跊]遮攔。“我好喜歡你的這里?!彼咽痔摪丛贒iego的胯上。
“Lei……”他有點尷尬,她看他的眼光實在非常的不小女孩。其實,她的天真應該是故作的,帕里斯曾是她的蜜友,他是那么花心好色的男人,她又怎么回絲毫不諳男女之事?可是她偏要扮出這副潔凈單純的樣子。雪白嬌嫩的垂耳小兔安穩(wěn)的躺在她的膝蓋上,像是她的一部分。
她真的很會演,很會演!比他上一部戲的女主角還會演。他討厭那個女人,在哈佛和普林斯頓都拿過學位,因此咄咄逼人目中無人,Diego沒有讀過多少書,但他認為聰明是天生的。就像Lei,Diego知道她是個異常聰明的女孩,因為她總是不動聲色的揣摩他,她為他設計最適合他的誘餌。她根本就是那種會帶戲的老戲骨,Diego面對她總是一不留神就忘記自己的來意初衷。
“你在想什么?”
“Lei,很晚了……”
“唔,你抱一抱我好不好?”她輕輕張開雙臂,神態(tài)嬌柔,姿態(tài)脆弱,像個遇溺的孩子等待救援。
Diego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澳阏骖B皮……”他摟住她的肩膀。
“輕一點,輕一點。你不要像那些粗魯?shù)娜?,在撕裂蝴蝶的翅膀之前,已?jīng)揉爛了它們。你必須很輕柔很輕柔的對待我,不然我就會嘎達嘎達一點點地碎掉。你要控制你的力量,只要用最頂端、最尖上的那一點點力量,就足夠了,足夠了?!?/p>
她偎進他的懷里,輕輕纏住他的身體,“記得,要很溫柔,很溫柔?!?/p>
這個在白天的時候表現(xiàn)得那么純稚無辜的小女孩,在暮色四合的時候,卻像女妖一樣蠱惑人心。
她很瘦,很柔,很弱,很輕盈,很脆弱,她連狂蕩都是緩慢的,那么特別,那么不可抗拒。
Diego始終極受女人歡迎,無數(shù)女人想盡辦法討他歡心,也許因為選擇太多了,Diego突然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知道這一輩子他真正愛過誰。 #p#副標題#e#
4
Diego無法自控地為Lei迷醉,他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被人激發(fā)出如此強烈的保護的欲望。
除了保護,他還希望憐惜、珍愛、呵護、嬌慣她。
她是那么的脆弱。因為經(jīng)年不曬陽光的關(guān)系,她的皮膚細薄嫩軟,像被稀釋的牛奶,Diego仍記得他的手順著她的脊背滑下去,感受不到絲毫的阻滯。
晨曦初露的時候,Diego半夢半醒著,突然懷中一陣空虛的澀涼,Diego驚醒,四顧尋找Lei。
她正半跪在床尾的地毯上。她聽見動靜,抬眼看他,直勾勾的看進他的眼睛深處,“你醒了?”
“你做什么?”他探近,一抹血色刺痛他的眼。
Lei的手上拿著一支小巧精致的發(fā)簪,簪頭綴著月亮石,簪尖凝著血痕,床單上有一攤橢圓形的血跡。
“我以為偽造一點處子之血,會令你更加快活?!彼~媚的笑,看起來那么古怪。
她的腳邊躺著一只很小很小的兔子,那只昨天還被她捧在手心摩挲的出生不久的小兔。
Diego撲過去,打掉她手上的發(fā)簪,他真想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搖撼她,可是她是病人,她禁不起那種粗暴的動作,那一刻,Diego幾乎被Lei逼瘋。
“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想討你歡心而已?!盠ei軟語哀求。
Diego無計可施。
Lei輕輕舔吮手指上的血污,“有點甜?!彼龥]心沒肺的評價。她娉婷嬌弱,長發(fā)披散,陽光在她身后慢慢燦爛,她似乎渾然不知自己做了多殘忍可怕的事情。“啊,今天我們吃燉野兔好不好?”
Diego心里發(fā)寒、毛骨悚然,但當Lei再度偎進他懷里,像只歸巢的小鳥那樣,他卻沒辦法推開她不管。
她是那么特別,散發(fā)致命的吸引力。
5
Diego說服自己淡忘了那個血腥的小插曲,Lei是一個很好的玩伴,她嬌氣,聰明,機智,愛使小性子,她總有辦法令Diego一整天都為她提心吊膽。
Diego喜歡被她直勾勾的盯住,她似乎想鉆進他的身體,摸清他的心肝脾肺,她的凝視令他疼痛,更令他迷狂,愛情有了死亡做底色,才會顯得更加詭異神秘。
Diego不再追問帕里斯的下落。直到——Lei的父親死訊的傳來。
他被他最得力的助手槍殺。那個自從商學院畢業(yè)就跟在他身邊效力的大好青年。
乍聞噩耗,Lei竟然只是輕輕的抬了抬眉毛。
“Lei,”他以為她是故作鎮(zhèn)定,他很想安慰她。
“你知道健康人的心理是多么脆弱,多么容易被人控制嗎?”Lei沒頭沒腦地說。
“什么?健康人?”Diego覺得健康人這種說法特別刺耳。
“你,健康人;我,廢人?!盠ei冷笑。
“Lei!”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原來如此輕賤自己。
“Diego,”她嗲嗲的喚他,“你有沒有覺得我是特別聰明的女孩兒?”
“呃,你確實有不少嫵媚又狡猾的小伎倆。”
“不止是這樣呢。過去幾年,我要求父親強迫他的助手娶我為妻,那個助手當然不肯……”
“為什么不肯?”他打斷她。
“因為我是廢人。”
“你不是!”
“我是?!盠ei平心靜氣地說,“而且,對那個助手而言,我是相當討厭難纏的廢人,如果他娶我,除了得到一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鈔票之外,他的下半生都將暗淡悲慘?!?/p>
“他怎么會覺得你討厭難纏?”
“哼,我努力在他面前如此表現(xiàn)?!盠ei笑起來,笑得那么得意,看起來那么古怪。
“你為什么要這樣?”Diego心里漸漸有了不祥的感覺。
“我父親迫切想將我嫁出去,擺脫恥辱和負擔,他必然對他的助手軟硬皆施,步步緊逼,最終,他年輕的助手不堪忍受,將他殺死,一了百了?!盠ei說完,挑起嘴角,似乎正在蘊釀一個笑容,“我是不是非常非常的聰明?!?/p>
Diego瞠目結(jié)舌,不知應該做何感想。
Lei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卻又哭了起來?!八懒俗詈?,我最恨他,他是我災難的根源,為什么要讓我得這種???為什么?”Lei歇斯底里的喊出聲來。
“Lei,他是你父親!”
“那又如何?他不過是死了!人總會死。冷死,熱死,脹死,餓死,嚇死,氣死,快樂死,傷心死,自己找的死,別人給的死,替死,冤死,糊涂死,猝死,五花八門各色各樣。那又如何?死有什么了不起?活著才了不起!就像活著那樣活著,不是行尸走肉,真得可以體會光明和美好。那才不容易。因為凡是美的好的,總是稀少的,比如關(guān)于真理的定義,那是精確和狹隘的,比如黃金分割點,就只能是那一點,余下的無數(shù)的點都是丑惡的。丑陋陰森可怕的事物總是占據(jù)最大最廣的時空,它們才是無處不在的。死有什么了不起,從像人一樣丑惡變得像鬼一樣丑惡,只是這樣而已!哼,你覺得我是瘋子?不,我不瘋。我只是習慣從我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你知道我的角度是什么嗎?我總是坐在輪椅上,總是透過那扇窗的高度,所以那就是我的角度!”Lei語無倫次喋喋不休。
6
Lei呆在那個掛滿虎皮的小房間久久不動,畫筆從她的手心滑落。畫布上是一幅即將完成的畫,一個淡衫少女正在喂一只美麗的孔雀。Lei把那只孔雀畫的那么丹彩煌煌。
Diego收拾行裝,準備離去。他不敢再追求帕里斯的下落,他知道他有負重托。他無法做出任何傷害Lei的事,不管她多么冷酷嗜血心如蛇蝎,但同時她那么嬌弱,又那么美。
“我沒有辦法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傷痛,”Lei背對Diego說,“他對我并不好。我的父親,他幾乎無視我的存在?!盠ei無奈而傷感的說。
Diego詫異,Lei孱弱的口吻似乎是另外一人的。她一直表現(xiàn)得像個狡詐的女孩,無計可施絕對不是她的特征。
“Diego!”她慢慢轉(zhuǎn)過臉,她看到他的行李,她顯得那么驚慌失措。Lei有一雙很淺很淺的眼睛,這是她的病狀之一,此刻她用這雙淡色雙眸牢牢凝視Diego,似乎整個眼瞳都要化為淚水噴涌而出。
Diego心里一緊。他幾乎不信,她竟然對他如此在意,如此不舍?她明明是狠毒和自私的女孩。
“Lei,我有我的理由?!?/p>
Diego站在古堡之外,尋找她所在小屋的那扇窗。他想看她最后一眼,然后徹底離開,將這個變幻莫測的妖媚陰狠的女孩永遠藏進心底里。
Lei探出半張臉來,小小的貓臉,雪花一點兩點的落下來。
突然,Lei拋擲下一只紙鶴,火紅,火紅的,小小一點,幾乎燃亮荒寂的雪原。
Diego怔了怔,接下來。他不敢相信她會如此孩子氣的天真舉動。
很快,一只紅紙蝴蝶飄飛下來,紅紙折的蜻蜓,紅紙折的蝙蝠,紙折的燕子,紙折的老鷹……紛然而下,翩躚得像一首被誦讀的詩。
Lei等Diego將一切接入掌心,她沖Diego作了一個展開的動作。她的雙手慢慢的左右分展,如同花開的姿勢。
Diego擇了一個拆開來看。
“請陪我最后一晚?!?/p>
Diego抬頭,Lei將雙后合攏擺在胸前,作乞求狀。
雪花朦朧了視線,Diego看不清Lei的表情,但他認為她的表情是慌亂而哀切的。
她不要他離開。那么強烈的不要。
Diego知道自己應該果斷離去,因為這幾乎是死亡邀請。他不想殺死她。
Lei在飛雪中探出上半身來,她細細的腰肢似乎就要切斷在窗框上?!癉iego!”她用力喊他的名字。
Diego丟開行李,折返古堡。
7
他們繾綣,他們纏綿。他們那么相愛,那一刻。
“你喜歡折紙?”
“我只折會飛的東西。小時候,我老是夢見自己會飛,事實卻是我連跑都不可以?!?/p>
“你為什么那么介意自己的病,我覺得你這樣很好很好很好?!盌iego強調(diào)。Lei因病弱而起的自怨自艾無疑是她心理變態(tài)的根源。
“不是我介意!是別人介意!”Lei突然聲色俱厲。
Diego吃了一驚。
Lei馬上嬌氣的笑起來,“你也介意不是嗎?多留幾天都不肯?你那么想走,我偏偏留你下來。”Lei拔下發(fā)簪,揪起床單的一角,割下一條布片。 #p#副標題#e#
“好利的簪子?!?/p>
“當然,殺人都行。”Lei笑顏如花,嬌軟的身體整個兒俯趴在Diego的身上,她講他的左手綁在窗框上,然后如法炮制,綁住右手、雙腳。
“好了!”Lei丟下簪子,拍拍雙手,“如今你非得聽我擺布不可!”
“你想如何?!盌iego有點緊張。
Lei捧住他的臉,吻他。
Diego叫出聲來。她咬破他的舌頭。
“舌頭上也會長出疤痕嗎?”她傻乎乎的問,她捏他的雙頰,強迫他張開嘴巴,“我好想在你的口腔里紋上我的名字,這樣的話,就好像我們時時刻刻都在接吻一樣?!?/p>
“Lei?!盌iego聲音微顫,他不知道她開玩笑還是當真。
Lei四下尋找發(fā)簪,“我的簪子呢?”
“Lei!”Diego不得以大叫一聲,“帕里斯呢?他人呢?你……你是不是?”
“你想問什么?我是不是殺了他?”Lei好笑的捧著他的臉看他。
Diego不語。
Lei的臉色慢慢變了,“你以為呢,親愛的。對了,這才是你來這里的初衷。你是為了帕里斯而來的,不是為了我?!盠ei的聲音突然聽起來那么寂寞那么凄涼。像無邊無際的黑屋子里的回響。Lei爬下床,放了一首歌。
GloomySunday,憂傷而邪惡的歌曲,傳達死亡的誘惑。
“這個秋天,樹葉凋落?!?/p>
“好吧,我殺了他。我殺了好多好多人。間接的,直接的,用刀,用毒,可是為什么?!盠ei冷冷的說。
Diego心里陡然一空,他并不覺得怎么懼怕,他只是十分傷心,他明白Lei對他已經(jīng)起了真正的殺機,所以她才不在乎地對他坦白一切。
“地球上所有的仁愛都滅絕了。”
“他是怎么死的?”
“他像所有的人一樣,嚷嚷著離開,離開我。沒有人愿意留下來陪伴我,沒有人愿意和我困在一處。當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那么渴望有人愛我,有人愿意陪伴我,哪怕不可以一起去打秋千,一起去捉迷藏,只是陪我坐在一個地方,我們閱讀,我們唱歌,我們講故事。我只是希望有人留下來陪伴我,我寧可多骨折一百次一千次?!?/p>
“風悲傷的哭泣?!?/p>
“我的心已經(jīng)不在期待新的春天。”
“我的母親在我三歲的時候棄我而去,她是夏威夷土著,一個幾乎完美的女人,父親娶她就是因為她的接近完美,結(jié)果,她卻生出我這么不完美的小孩,我的父親以我為恥,他再婚之后有了很多很多健康的小孩,他根本不在乎我?!?/p>
“我的淚我的悲傷都是徒然?!?/p>
“無情的人們,貪婪而邪惡。”
“后來我終于有了一個自己的伙伴,她是我的一個遠親,貧窮卻美麗,她總是陪伴我,忍讓我,對我體貼入微,我不止一次在心底發(fā)誓我愿意和她分享我的一切,結(jié)果呢,我慢慢發(fā)現(xiàn)她呆在我身邊的原因是她希望用我做她的跳板,她不止一次的鼓動我出席社交場合。我那么信任她,我對她那么真誠,結(jié)果她欺騙我,利用我。好吧,我殺了她,慢慢的一塊一塊敲碎她的骨頭,我要她也嘗嘗我的痛!我很有耐心,我也很有空閑,我慢慢磨碎她美麗的身體,做成肥料,滋養(yǎng)我的花圃和我的小貓。呵?!盠ei短短笑了一聲。“她是貧窮的女孩,出來尋金,可以因為任何原因死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我永無嫌疑。她那么愛美,那么喜歡像花朵一樣被人賞玩,我就用她做化肥,令她得償所愿!她喜歡向人撒嬌撒癡,我就拿她喂貓!”
“閉嘴。”Diego臉色煞白。
“怕了?這樣就怕了?想不想知道你的好朋友帕里斯的死法呢?他是那么愛游蕩的人,他無法總呆在一個地方,可是我永無可能陪伴他周游世界,他耐著性子陪我,我相信他是有一點喜歡我的,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七個月,可是還是太少了,我曾愛他勝過自己的生命,終于他厭了,他要走,可是我怎么辦?我只能被困在這里,永遠的永遠的思念他。我不要,我不要?!?/p>
“Diego你知道木乃伊怎么做嗎?我知道,我提醒過你,我是很聰敏的女孩兒。用黑曜石刀割除內(nèi)臟,用長鉤從鼻孔伸進腦中攪拌,然后清空腦汁,用乳香、沒藥、蓮花油、香柏油、棕櫚油做香料,用天然鹽干燥尸體,用棉布包裹尸身,棉布上面要寫上古埃及的咒語。你知道嗎,歐洲人曾經(jīng)迷信木乃伊磨成的粉有神奇藥效,醫(yī)治百病,我就把帕里斯磨成粉,吃了一半,治我的相思??;另一半灑進大海,令他可以暢游天下?!盠ei狂亂的貼近Diego的臉孔,“告訴我,你要怎么死?”
她捏住他的手臂,那么緊,那么緊,像溺水的人捉住浮木。她一邊殘忍,一邊又這么怯懦。
“為什么你要這樣?”Diego輕輕的問,幾乎像是呢喃。“你自己毀了自己的生活,你知道嗎?你明明有機會幸福。你明明渴望幸福,你的眼睛一直在出賣你,你知道嗎,它們依然很干凈,很美麗。你并不是天生惡毒的女孩子,你為什么一定要做這些?”
“你胡說,你閉嘴,我的眼睛最丑了,我因為生病才會有這種顏色的眼睛,我恨死我的眼睛!”她一手按住他的眼睛,一手抓撓自己的眼珠,“不許看,不許看!”
Lei突然慘呼,她弄傷自己的眼。
8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為什么要犯這些回不了頭的錯?”Diego幾乎也跟著發(fā)狂。他已經(jīng)許久許久不曾這樣暴虐。他在街頭長大,深諳叢林法則,他曾是那么兇狠的少年,因為兇狠被帕里斯的父親招募,成為黑幫死亡間的執(zhí)法殺手。帕里斯失蹤,生死未卜,作為最后接觸帕里斯的人,Lei的嫌疑最大,所以Diego被派來,調(diào)查真相,如果Lei與帕里斯的死有關(guān),他必須殺了她。
Diego大吼一聲,振臂而起。
Lei嚇了一跳,差點兒摔倒,“你?怎么會?我明明綁住你?!?/p>
“對,你也拉下你的發(fā)簪?!盌iego攤開掌心,精巧的發(fā)簪穩(wěn)穩(wěn)的躺在他手里。
Lei實在是個粗心的兇徒。
那首死亡之曲仍在繼續(xù),那么抑郁,Diego想關(guān)掉音箱,卻在彎腰瞬間看到了自己的槍套,以及槍套里的槍?!爸绬?,我是被人派來殺你的,你一直知道我有槍,卻從來不問來歷。”
Lei呆了呆。
“你不會不知道帕里斯的身家背景?”Diego大覺意外。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不在乎,我……只是不在乎你?!?/p>
Diego有一刻,竟然無法呼吸。她明知他來意不善,但她不在乎。她口口聲聲說曾經(jīng)深愛帕里斯,但她從沒說過她愛他。她只是說,如果帕里斯不回來了,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
她玩弄他,從頭至尾。
Diego取出了槍?!爸皇且驗槿瞬粣勰悖憔鸵说拿??!?/p>
“對!”Lei斬釘截鐵,她被弄傷的那只眼睛血紅血紅的,淚水不斷的順著她的半邊臉頰流淌,“你最好殺了我,不然我一定殺你,我一定?!?/p>
“殺戮是滅絕人性的,但我沒有立場譴責你,我沒有資格,我也殺人,也許比你多很多,你殺人至少還有你自己的理由,我呢,我只是為了對組織效忠?!睔⒘四切┡c自己無怨無仇毫無瓜葛的人,令別人死的那么猝不及防,那么沒有尊嚴,Diego到死都忘不了,他曾近距離用9毫米手槍對一個中年男子的腦袋開槍,那個人的腦袋炸開了,腦漿濺了他滿頭滿臉滿身。他過著雙重生活,表面上是迷人優(yōu)雅的男星,實際上卻是冷酷無情的殺手。
“Lei,你身體不好,你覺得你的人生悲苦,但有很多健康的人的人生也是殘疾的。”Diego語重心長,像在訓誡一個小孩。她也確實幾乎小他一半。
那該死的陰悶的樂曲還在響,還在響;Lei紅色的眼珠上不斷滲出清澈的淚水。
Diego一直為眼前這個邪惡又病弱的女孩著迷,他很喜歡她,但他是否愛她呢。Diego這一生沒有真正愛過什么女人。Diego認同的愛,是一個家庭中父親對母親的那種愛,平凡溫馨到幾乎庸俗,那是他渴望的,但絕不可能擁有的。
Lei不同,她還有回頭的機會。在Diego看來,Lei并非罪無可恕,她因為人不愛她,她才殺人,說到底,她只是渴望被愛,被重視。 #p#副標題#e#
“人不愛你,你殺人;如果人愛你了,你能不能不殺了?”Diego古怪的說。
“哼!沒人愛我,沒人要愛一個殘廢,你別裝模作樣甜言蜜語了。你們都一樣,最后總會離開我,好吧,好吧?!盠ei掩面哭泣,她的肩膀垮下去,看起來那么疲憊,似乎演戲演到精疲力竭。
Diego舉起了手槍,“我愛你,Lei,用我最大的力量?!眃iego輕輕地說,他把槍口對準嘴巴,他的心里突然只剩一個念頭,他希望Lei可以繼續(xù)她的生活,活得幸福一點,開懷一點。哪怕只是一點。
轟!
Lei放下手掌,她雙目圓蹬,其中一只眼睛血紅血紅,血紅的。
“我騙你的!”不知過了多久,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叫喊。
Diego帶了一把比利時出產(chǎn)的白色手柄的半自動手槍,非常美麗,非常精致,他曾經(jīng)希望這一次不要用到它,但世事總是如此,當你開始希望的時候,等待你的往往一定是絕望。
真相
Lei父親的助手瑞蒙是Lei的初戀情人,最后卻被Lei的貼身看護搶走。
Lei好恨,希望他們死。她把她的詛咒寫進日記。但現(xiàn)實生活中,她為他們的婚禮送上大禮。Lei實際上是個怯懦的女孩,她總是希望討每一個人的歡心,她這個總是被困在輪椅上的病弱女孩,她真的怕極了寂寞,她討好每一個人,她希望他們可以陪伴她。
瑞蒙是心思過于靈活的年輕人,挪用公款,終于捅了簍子,被Lei的父親發(fā)現(xiàn),兩人爭執(zhí),然后出了意外。
至于Lei在Diego面前臨時編造的那番說辭,只能歸功于Lei超凡的想象力。她是個總是被困在輪椅上的小孩,她常常只能和自己的想象力做伴。
Lei已經(jīng)不愛自己的父親了,他總是令她難過和困惑,Lei想不通為何她努力做天底下最乖巧的女兒,可是父親還是連正眼都不要看她。
等到帕里斯也從Lei的身邊走開之后,Lei不禁要問自己,她是不是做錯了?她根本不應該那么乖巧、那么聽話、那么善解人意、那么委曲求全,以至于每個人都可以輕輕松松的離她而去。
Lei發(fā)誓要做令人無法遺棄的女人。
她總是有足夠的時間,最要命的,她有足夠的智慧,她懂得思考,懂得算計,懂得編排,懂得謀劃。當Diego闖進Lei的古堡的時候,就像一個救場的男主角闖進了只等開場的好戲。
除了結(jié)局,一切都是假的。
帕里斯在Diego葬禮的時候趕回。他是真的只是失蹤而已。他喜歡了無牽掛的四處游歷。他并不是要離棄Lei,他是真心喜歡她,在帕里斯看來,Lei是他見過最會為別人著想的女孩兒,善良的令人心痛,他不在乎她的病,他要和她共度一生。帕里斯風塵仆仆趕去見Lei,卻剛巧見證了她的死亡。
Lei從那個窗戶跳下去。對正常人而言那絕對不是致命的,但對Lei而言,那個高度已經(jīng)足夠摔斷她所有的骨頭。
Lei沒有立即死去,她受了異常激烈的苦楚,那是她給自己的懲罰,給Diego的補償。
Lei的日記在死后被發(fā)現(xiàn),帕里斯看到其中寫著,我恨帕里斯,他也不要我了,我要把他做成木乃伊,我要把他磨成粉末喝進肚子里……
帕里斯幾乎不敢相信,那個善良柔弱的Lei的內(nèi)心竟然藏著如此可怕邪惡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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