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接到上海某大學(xué)環(huán)境學(xué)院李教授的邀請，希望我能去他的學(xué)院為該院的碩士和博士作一個“生活垃圾處置技術(shù)”專題報告。退休下來已經(jīng)很少再去接這種活了，羞于情面，看來這次是推脫不了了。

去的前一天，我讓老伴幫我找出很久沒有機會穿的那雙皮鞋并差亮一下，誰知那雙皮鞋已經(jīng)皺到無法打理。老伴解釋道，鞋柜太小了，只能把你的皮鞋上下疊起的放在那里，時間一久就變形成這個模樣了。不至于吧？我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為了買這個鞋柜還和老婆吵過嘴呢，她說有必要買這么大的鞋柜嗎？我打開鞋柜，“哇！”五顏六色、四季分明的各種款色鞋子，排列有序的占滿了整個鞋柜，我和老伴的鞋子被擠壓在一個角落。這下我終于明白每月5000元工資的女兒還在抱怨說不夠開銷的原因了。

鞋柜在我的眼前漸漸地退縮而去，一件不想回憶的往事像被長焦距鏡頭拉回到了我的眼下。

一個氣溫劇降10度的冬天的早晨?！靶聛淼男±钭詺⒘恕眲傔M辦公室還沒有坐下，過道里就傳來了這一噩耗，我轉(zhuǎn)身朝市場部奔去。一條鮮活的生命卷縮在辦公室的一角，穿著那套一個秋季沒有換過一次的“套裝“，她就這樣安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我一把地抱起她，莫名地脫去外套將她緊緊地摟在懷里，淚嗖嗖地直淌在她的臉上，再從她的臉上往下滴滴的落下，“傻丫頭??！有啥困難不能開口的呢？”最終，我的體溫還是沒能溫?zé)崴男?，我的淚水沒能感化她的情，我的哭喊也終究沒能喚醒她的命，看來她的去意僅是那樣地堅毅。

一年前的春天我去了上海某大學(xué)的就業(yè)招聘現(xiàn)場，在那次招聘會上我認識了她。她的相貌極其普通，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她的眼神---充滿著黯然傷神之感，還是花季少女，怎么一點都不透亮。她在我公司的展板前駐留了很長一段時間，幾次想走上前幾次被涌上的學(xué)生擠回到原地，她就這樣“慷慨”的從上午等到下午，直到我們將收場時，終于有機會遞上了她準備已久的履歷書。

這是一份猶如她穿著一樣沒有任何花俏的履歷書，在能力一覽中，寫著“任勞任怨”，打工的經(jīng)歷多的讓我吃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4年前，她走出窮鄉(xiāng)僻壤的山區(qū)，徒步了350公里來到了上海。四年來沒有化過父母的一份錢，硬是通過省吃儉用和不停的打工完成了學(xué)業(yè)。每年春節(jié)還要寄給父母150元錢，說是能讓全家過上一個像樣的年。她的講述是那樣的平淡，聽不出一絲的抱怨，但我還是聽出了這份工作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渴望，還有她爸爸媽媽和一個小弟的期待。面試的流程在如此情景下顯得是那么的多余，我已經(jīng)不會提問了，只是點頭?！澳忝魈炀蛠砉緢蟮腊?！”一邊的人事主管邊說邊從我的手中拿去了她的履歷書做著登記?！笆卿浻梦伊藛?？”她懷疑著問道，我再次地點了點頭。一抹落山的霞輝，金燦燦地斜射在她的臉上，我站起身再次地看見了她的眼睛，灰澀無光的眼珠這下子好像變得晶瑩剔透？原來是她眼睛里打滾淚珠的反光?！巴蹩?，我回一次老家后再去您公司報道可以嗎？”她想了很久才吐出了這幾個字。原來在讀書4年中，她都沒有回過老家一次，“我想家，想我的爸爸、媽媽和我的小第”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憋不住地大哭了起來，淚滴像泉水噴涌而出。我也憋不住了，豆大般的淚滴落在了書桌，“吧嗒，吧嗒”。我只是一個勁兒地握著她的手，示意可以，并從包里拿出了1000元塞向她的手掌。我失控地摟住了她，就像是在安慰受到了極度委屈的自家的女兒，我感覺到了她加快的心跳甚至血液的流動。

誰能想到再次被我摟在懷里的她，是一個失去了體溫，停止了心跳的她。

進公司還不滿一年的她怎么會選擇這樣的一條不歸之路？望著遠去的救護車，呆若木雞的我站在寒流中苦思冥想。

在一個溫暖如春的冬天，我給女兒講了由她的鞋柜而想起的這個故事。

聽完這個故事，女兒俏皮地笑道：“老爸，那個小李不會是你的小秘吧？”我學(xué)著她的語氣回道：“也許吧！”當(dāng)我的心情從沉重中恢復(fù)過來的時候，倏然地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嬉皮笑臉的女兒，臉色凝重了起來，像在沉思著什么。

從超市回來的老伴，看見我和女兒在促膝談心的架勢，一臉的驚奇：“久違了，一定又在忽悠老爸想買啥東西了吧？”女兒緩緩地起身，拉著媽媽的手說：“媽媽，明天開始我要帶飯去公司了。50元的盒飯真的太貴了。”她媽轉(zhuǎn)向了我:“又在指責(zé)女兒亂花錢了吧？”一頭霧水的我兩手一攤，示意我也很突然。

鞋柜牽出了我的故事，也打開了女兒心頭的一個結(jié)。

原來女兒公司最近新進了一名員工，據(jù)說是來自貧困的山區(qū)。每天吃午飯的時候，她們都感覺到她在躲避著什么，幾次叫她一起外出去吃午飯，她總是找出種種理由回避。

女兒工作在上海最氣派的金融街。穿梭于街道和樓宇間的人流是清一色的打扮：男士西裝革履，女士高檔職業(yè)套裝，洋人出入更是司空見慣。在這里比拼的不是能力，更多的是氣質(zhì)和禮儀。在這種氛圍下，一個“土氣”還未脫盡的山區(qū)女孩顯然會產(chǎn)生一種恐懼感。

看著女兒拿著雙份午飯上班去了，我驀然地感覺到一個撒嬌的女兒正在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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