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紙鶴、往事及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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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一次我?guī)?a target="_blank">孩子逛小縣城。
趕車的老板下了酒館，只把一條沒卸套的小毛驢，留在赤熱的驕陽下“吃午餐”：它的吃法很可笑，整個頭部被嚴(yán)嚴(yán)罩在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大麻袋里，里面裝了草料，用繩子牢拴在它可憐的頭上，吃草時，光露兩只長長的耳朵，聳動著，看不到眼睛，只有嘴角在難受的麻袋里一嚅一動……
受罪的小東西！小女兒想用手撫摸它的頭，懇求我“替它解下來吧”，我猶豫了一下，動手解開驢子頭上的麻袋，心，竟深長地顫動了一下——
它的眼角竟掛著一顆渾濁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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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綠蜻蜒，”“不，是黃蜻蜒?！蔽覀兦穆暤刈呓?。
一大群蜻蜒，也許有八十只或上百只，落在午后的公園灌木叢，是在午覺嗎？寧和極了，安謐極了，偶爾還翻動一下兩只玻璃一樣可愛的大眼睛，伸開的雙翅像戰(zhàn)斗機停靠在機坪——
“捉它一只吧”，我用手指輕輕撫摸它的薄翼，一動不動，竟然一動不動！像極了沉沉甜睡的嬰時，這樣毫無心機，連靈魂都浸入微風(fēng)中溶化。充滿了對世界的信任，充滿了對生的愛意，像俯偎于母親的胸前一樣貼緊闊葉的脈絡(luò)，安然進入神圣的休息。
決心一只也不捉這些孩子。我與她都仿佛受了一種輕微流動般的感動，洗禮，心情那般平和，臨走，只默默輕碰了對方的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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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城市里有一位他熱愛的姑娘。
小伙子在一個偏僻的湖濱療養(yǎng)院當(dāng)廚師，冬天里療養(yǎng)院關(guān)門才回到200里外的城市，夏天我在湖邊度了幾天假，偶爾認識了他。
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每次幾乎都見他在折疊紙鶴，我很奇怪，一個大男孩子，折疊這么多紙鶴做什么？
大家似乎喜歡他的憨厚和沉默，憑心論，他的紙疊技術(shù)很高超，服務(wù)員中有幾位好看的姑娘都想求他折幾只，可是他很吝嗇，并不答應(yīng)，他每次炒完菜，揩揩汗，洗凈手，就繼續(xù)忙。
后來我知道，原來他有一個秘密：他要折好一千只鶴，冬天回城時送給他的女友。這是他許下的諾言，也是他整整一個夏天的夙愿！一個夏天，他埋頭于完成這樁工作。他用的紙真鮮麗，有各種顏色，湖藍色、淺粉、鵝青色、褐色……有時，還會靈機一動使用揀來的畫報紙、或有花紋的包裝紙、有紋縐的彩色餐巾紙，嘿，折出來更顯別致！……
服務(wù)臺上，兩個閑得無聊的姑娘，一直挪揄他，逗笑他，可他照樣干下去，并不反駁，久而久之，大家習(xí)慣了這個秘密，接受了他的“業(yè)余愛好”，也接受了他對愛情的真誠。
千只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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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民工。借宿在村莊一位老大嬸家里，要走了。
當(dāng)時我由于年輕玩心旺盛，每天回來很晚，我很怕她家大狗汪得兇，每次都用石塊打它，大嬸聽見了，馬上披衣走進寒冷中，睡眼惺松給我開門。
她家境殷實，丈夫是一個巧手藝的泥瓦匠，家里被她拾綴得窗明幾凈，鍋臺锃亮。我在她家住了將近一個月，早出晚歸，每日到我們民工自己的伙食房去吃飯，幾乎不記得跟她嘮過什么完整的嗑，連老嫂子家姓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年是我下鄉(xiāng)第二年，懵懵懂懂，剛進18歲。
翌晨，我起得絕早，天還擦黑，大嬸起得更早，在灶房里燒火忙活，我告別，她送出門，淡淡的，我沒有多說一句感謝的話，她也沒有多說幾句道別的話。
但她偷偷趁我還睡覺時，在我黃書包里塞進了三只粘糕餅，五只雞蛋，都是熱而燙的！——
我蹦蹦跳跳快樂地走遠了，再也沒回過頭去看那小村莊，大嬸——初春的松花江遼闊無邊的原野記住了這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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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城市里一座普通的拱橋。
有位農(nóng)人拉了一車青石板，很吃力，向拱橋坡上爬去，光著脊梁，流著汗，車水馬龍中誰也沒注意他。
本來我也不會注意，首先是這一車青石板的親切顏色（一看就是新采不久）使我回想起年輕時我曾在山區(qū)采石場的勞動，其次，更重要的是，我注意到一小束仿佛羞澀地放在青石板縫里的幾棵小野花，藍瑩瑩的，像一串雨滴！誰放的，是他嗎，這個粗壯漢子？不，應(yīng)該是他幼年的小女兒，靈巧的小手在鄉(xiāng)間隨意采下給爸爸放上——但在城市的眾目睽睽之中，在高矗的層樓下，這些花，反射著強烈的反襯效果，像極了一小串玩笑。
不知覺，我跟拉青石板的車走了好遠，幾次萌生了想幫他推一把的愿望，終于未敢伸手。
粗糙的勞動、青石板、一束柔弱的與環(huán)境絕不協(xié)調(diào)的野花草……
——就在此刻我鼓起了終生終世學(xué)習(xí)繪畫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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