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牙春早

故鄉(xiāng),在子牙河畔。
多少次,我的夢中,總有一只枯萎的葫蘆,沿著季節(jié)之河,飄向源頭。
當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老屋時,我木然的站在了那里。
春日下的老屋,靜悄悄的,熱氣從院里蒸騰起來,陽光下閃爍著變化莫測的色彩。一條狗伸著鮮紅的舌頭哈哈的喘著粗氣趴在屋檐下,一種空曠和寂寞圍繞著老屋。
老屋已蟲跡斑斑,殘破非常,屋頂?shù)拇稛煵灰娏?,灶下做飯的人也早已不在,院里長著很高的草破陋不堪。踢開成堆的落寞,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很空。
我感覺頭頂?shù)奶?,已?jīng)從天上掉下來,落在了頭上,身上像被誰用硬器擊了一下,感到軟弱無力,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捂臉,指縫中淌出了幾顆熱辣辣的淚珠。(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從兒時記事的那一天起,老屋的這一方天井就給了我無限的溫馨和快樂。驀然回首,我看到我的影子在地上竟然化成了一灘血。
奇怪,天在下雨。推門進屋,屋中已落了厚厚的一層土,抬腿上抗,坐了下來。娘說,掃掃,滿抗的土,看弄臟了衣服。
隔著窗子瞅著外面,院里好多家雀在蹦跳,翻飛,啾啾的叫個不停,幾只春燕從空中飛下,落在院中的白楊樹上,用嘴殼刷著細雨打濕了的羽毛。細雨還在飄著,飄著………
在爹娘的帶領下,我和新婚的妻子來到了子牙河邊,那片大樹林里有許多土丘,其中一個土丘的下面,埋著我的奶奶。爹娘跪在奶奶的墳前先磕了幾個頭,然后,站起身來對我和妻子說,給你奶奶磕幾個頭吧!
我和妻子雙雙跪在奶奶的墳墓前,磕了三個頭,爹娘點燃帶來的紙錢。就在我和妻子跪在奶奶的墳前,焚燒紙錢并默默的禱告時,爹已將很長的一掛鞭炮掛在了一棵樹的枝杈上。
我用燃燒的紙錢點燃了鞭炮,細細的春雨中,聲聲燥響在樹林中顯得很悠久,帶著顫音,片片殘花被震落,奶奶的墳塋上薄薄的落了一層-----榆錢兒。
“老人生前太善良了,老天都給她送錢來啦!”妻子的眼中有淚。
我抬頭望去,一棵滿頭“金錢”的榆樹悄然靜立,那一頭“金發(fā)”在春雨清風中,盡展著最熱烈,有最美麗的一份風華。
娘經(jīng)常說,生我那天天氣特別好,不冷不熱的,門前那棵老榆樹上的榆錢兒似開未開,像是在孕育著一個甜美的故事,又像是一串串“金錢”懸掛于青枝綠葉間。吃晚飯的時候娘的肚子痛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兒,娘透過窗子的玻璃,看見院外那棵老榆樹上開滿了金燦燦的榆錢兒花,一串串,一串串,滿院飄滿清香。
奶奶逢人便講,我孫子是榆錢兒仙子送來的。
我是在奶奶的懷中長大的。
小時候,家中很窮,根本沒有什么零食可吃,更談不上像今天的孩子們補這補那的。吃好東西,是小孩子的天性,但在奶奶的呵護中,我的童年卻從未感覺口中的乏味,奶奶是小村中有名的巧婦,飯做的非常好吃。
每當燕子從南方飛來,我就可以吃上奶奶做的榆錢飯。
那時,奶奶便吆喝我和二叔:“走哇,捋榆錢去!”
二叔便扛起一棵大竹竿,竹竿的一頭綁著磨得飛快的小鐮刀,背著一個大柳條筐,向子牙河邊的樹林而來??春靡豢脴浜?,奶奶便吩咐二叔,捋那綠綠的嫩嫩的。
二叔便在奶奶的指揮下,伸出竹竿,一刀一刀的往下落榆錢兒。我和奶奶則在樹下將榆錢一把把捋在柳條筐里,一兩個鐘點,便會滿載而歸。
榆錢兒捋回家后,奶奶便會將它放進一個大瓷盆里,用清水漂了又漂,然后,和在苞米面中,加上油鹽,大鍋中一攤,鍋底加火,不一會兒,便成了糊餅,每當我手里舉著焦黃香甜滿口的糊餅時,這糊餅便成了我和伙伴們的共享之物……
吃一次榆錢兒飯,我便長一歲。
子牙河內傳來鴨子焦急的叫聲,我扭聲頭望去,見一群大白鴨子在河水中正在戲水,大白鴨子在水中有的像船一樣徐徐的向前滑行,有的卻倒插在水里,肥大的臀部朝天,紅色的腳蹼伸在尾后,不停的擊水,以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不知是在尋找河底的魚蟲小蝦,還是在貪圖那水的安逸。
戲水已畢,幾頭肥大的鴨子呱呱呱的叫著,如嬰兒學步般走上岸來,在河邊的大榆樹下邊散步,邊用扁尖的嘴巴細細撫理它們遍體白色的羽毛,時而又張開翅膀引頸向天,口中呱呱呱的叫著搖動著身子抖落掉那綴在羽毛間的水珠。
其中有一只已修飾完,彎曲起它的頸到背后,扁扁地嘴藏在翅膀里,仿佛就要入睡。
春雨,仍在飄著,樹上和地下的榆錢兒淚滴點點,像是奶奶流的慈淚。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領頭云,歸來偶把榆錢嗅,春在枝頭已十分?!蔽覕y妻向村中走去,未敢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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