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寫作文 . 程汝明

——《流年碎影 . 二十一》

一九五八年，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老師讓我們寫作文，并叮囑：要認(rèn)真，要寫好，寫漂亮些。

什么是好？什么是漂亮？回家，我把報紙上，書上，父親用紅筆劃“杠杠”的詞句，都抄到作文本上。因父親說過，凡是重要的，好的，他都會用紅筆，劃“杠杠”。比如：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chǎn)！

大煉鋼鐵，人人有責(z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挖地八尺抓老鼠，蒼蠅蚊子一起打！

放支火箭打麻雀，五年之內(nèi)超英國！

……

末了，我將父親枕頭下，一個小本本，也找出來，將父親用紅筆，正楷寫的話，抄到作文本上——

鄉(xiāng)下，村村煉鋼鐵，煉出的多是廢渣。

家家砸自己的鍋，都去“吃食堂”。地荒了，工廠變相停工，浮夸風(fēng)盛行……

我把“寫”好的作文，交給老師，等待老師表揚(yáng)。

第二天，我放學(xué)回家，見家里有些異常：父親在會客室，低著頭、面朝墻，一個勁吸煙。母親，神色凝重，站在父親身旁。

馬老師，也在我們家，她手里拿著個作文本。見我進(jìn)來，一把把我拉到懷里，將作文本，塞給父親，說：“明明好學(xué)、聽話，是個好孩子！”說著，從口袋掏出三顆桂圓，放到我的手里?！?dāng)年，這在北方，是很難吃到的。

馬老師，1959年年底，回到她的老家——南寧。馬老師的丈夫，年初被人告發(fā)，說他說“大煉鋼鐵”壞話，接著，就被打成“右派”，押往新疆。一年后，死在伊犁。

2002年，我到南方寫生，專程去看望馬老師。我買了二斤桂圓，放到她的墓前，默默對她說：老師，是您，教我第一次寫作文，教我如何做人，如何寫好，人生這篇大文章……

【原載2008年10月21日《贛榆日報》“神路副刊”.責(zé)任編輯：周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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